野性的呼喚(14)_傑克·倫敦

一四

　　三天過去了。一歇下來，巴克和它的隊友們才知道自己疲乏、虛弱得有多厲害。第四天上午，兩個美國人跑來只用幾個子兒就把它們買下了，全套的輓具還包括在內。這兩個人彼此稱呼用的名字是「哈爾」和「查爾斯」。查爾斯是個中年人，膚色較淺，有著一對不太好的淚汪汪的眼睛，和一嘴亂七八糟纏在一起，硬邦邦翹起來的鬍子，這些鬍子遮住了醜醜的軟塌塌垂下來的嘴唇。哈爾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身上束著一條皮帶，皮帶上插著一支科爾特式轉輪手槍和一把獵刀，還鼓鼓囊囊地塞滿了子彈。這條皮帶是他渾身上下最惹眼的東西，讓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個嫩小子，真的是太嫩了。這個地方顯然不是他們該來的，可他們居然來了，來到北極這個地方冒險，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巴克聽見他們討價還價，看他們向政府官員分了錢，於是它明白了，它的生活中不再出現那個蘇格蘭混血兒和郵班的駕橇人，正如不再出現佩羅和弗朗索瓦以及先前那些人一樣。當巴克和它的隊友們被趕到新主人的營地後，它看到的是一幅邋裡邋遢、亂七八糟的景象：鬆鬆垮垮的帳篷，沒有洗刷的碗碟，沒有一個像樣的地方；此外，它還看到一個女人。那兩個男人叫她「默西迪絲」。她是查爾斯的妻子，哈爾的姐姐——滿不錯的一家子。

　　在他們動手拆帳篷的時候，巴克很不放心地看著他們。他們幹起活來倒是挺賣力，但根本就不對路。本該卷得好好的帳篷卷成了亂七八糟的一堆，比原來大了兩倍；馬口鐵盤子沒洗就裝進了行囊。默西迪絲不停地跑來跑去，男人們的工作被妨礙了，還沒完沒了地嘮叨、出主意。他們把一包袱衣服裝在雪橇前面的時候，她說應該裝在後面；那個包袱就給裝在了後面，上面又堆了幾個包袱，這時候她才發現漏掉了幾樣東西，而且這幾樣東西除了放進剛才那個包袱之外，放在哪裡都不可以，於是他們又把東西卸了下來。旁邊一個帳篷裡走出三個人，擠眉弄眼地望著他們幹活。「你們裝的東西可不少了，」其中一個說，「這裡本來沒有我說話的地方，不過我要是你們的話，那頂帳篷就不要帶了。」「虧你想得出來！」默西迪絲姿勢優美地揚起雙手，驚訝地喊道，「沒有帳篷我可怎麼辦？」

　　「到春季了，不會再冷了。」那個人答道。

　　她果斷地搖了搖頭，於是查爾斯和哈爾便把最後的一些零碎堆到小山似的雪橇上。

　　「你們這樣子走路會有困難的。」又一個人說道。

　　「為什麼不行？」查爾斯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

　　「啊，可以，可以，」那個人急忙和氣地說，「剛才我不是有意說的，不過看上去有些前輕後重。」

　　查爾斯轉過身儘量把綁繩拉緊，但實際上一點也沒有拉緊。

　　「拉著那些寶貝玩意兒走上一整天還是沒問題的。」另一個人肯定的說。

　　「那當然。」哈爾冷冰冰地說，一隻手把橇把握著，另一隻手揮起了鞭子。「走！」他大聲喊道，「走啦！」

　　狗隊一躍而起，胸帶勒得緊緊地花了好大一會兒勁，然後停了下來。這麼重的雪橇它們拉不動。

　　「懶骨頭，我要教訓教訓你們。」他一邊嚷，一邊準備甩鞭子抽它們。

　　但默西迪絲干預了。「喲，哈爾，你千萬別那麼做，」她叫著從哈爾手裡奪下了鞭子，「這些可憐的寶貝兒。你得向我保證，不能那麼狠地對待它們，否則別想讓我走一步路。」

　　「你對狗還是很在行的，」他弟弟挖苦道，「我看你還是別來管我的事。它們偷懶，我告訴你吧。你非得給它們點顏色瞧瞧，它們才肯出力。它們就是這個樣子。你去問問別人，問問那幾個人。」

　　默西迪絲用懇求的目光望著他們，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副絕不願看到狗兒遭罪的神情。

　　「向你們坦白說吧，它們已經精疲力竭了。」其中一個人答道。

　　「問題的關鍵在於它們整個兒累垮了，需要休整一下。」

　　「休息個屁！」哈爾扯動著他那兩片沒長鬍子的嘴唇說。聽到這句粗話，默西迪絲又痛苦又難過地「啊」了一聲。

　　但她並非吃裡扒外之人，馬上幫他弟弟辯解。「別理那個人，」她尖刻地說，「你趕的是咱們的狗，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幹。」

　　狗的身體上又響起了鞭子的劈啪聲。它們挺身抵住胸帶，腳紮進了已經踩硬的雪地裡，壓低身體，把全身的力氣使足了。雪橇卻紋絲不動。試了兩次之後，它們站在那兒喘著粗氣不動了。

　　鞭子野蠻地呼嘯著，這時默西迪絲又一次出面干預了。她在巴克身旁跪著，含著眼淚摟住了巴克的脖子。

　　「可憐的小寶貝」，她很同情地哭著說，「你要用勁拉噢，否則你就會挨鞭子的。」巴克不喜歡她，但它太難過了，沒心思拒絕她，只當這也是這一天受罪的一部分。

　　一個旁觀者，本來絕不說話，這下說話了：

　　「看在這群狗的份上我說兩句，我可不是要管你們。你們先把雪橇活動一下，那就幫了它們的大忙了。滑板凍住了，用力推撬杆，往左右兩邊推，這樣雪橇就鬆動了。」

　　又試了第三次，不過這次勸告起了作用，哈爾把凍在雪裡的滑板推鬆動了。這架過載的龐然大物吃力地向前挪動了，巴克和它的隊友們在雨點般的鞭打下玩命地拉著。前面一百碼的地方，雪道轉過彎，下個陡坡就進了大街。這需要一個人經驗豐富，否則這輛頭重腳輕的雪橇不翻倒才怪，可哈爾不是這樣的人。他們一上彎道雪橇便翻了。由於沒綁結實，一半東西撒在地上。這就減輕了雪橇的重量，狗根本沒有停止步伐，拖著雪橇一顛一顛地往前沖。它們受到的虐待和太不象話的貨載使它們很生氣。巴克怒不可遏，撒腿跑了起來，狗隊在它的帶領下也都跑了起來。它們對哈爾全然不理「謔！謔！」的大喊聲。哈爾一失足被拖倒了，翻了的雪橇從他身上壓了過去，而那群狗則一口氣沖上斯卡格威的主幹道，雪橇上剩下的行李給撒得一路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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