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野性的呼喚 | 上頁 下頁


  它終於被挖出來了,但當斯匹次撲上去要懲罰它的時候,巴克卻大發雷霆,向它們倆竄過來。這太出乎意料了,而且做得幹淨利落,斯匹次被撞了回去,跌倒在地。帕克本來一直在可憐巴巴地打著哆嗦,一看有人造反便壯起了膽子,跳到被掀翻在地的首領身上。這個場面逗樂了弗朗索瓦,但是他仍是公正的,使足渾身的力氣抽打起巴克來,這樣也沒能把巴克從倒在地上的斯匹次身上趕走,於是鞭杆也被用上了。巴克被擊打得一個踉蹌,幾乎暈了過去。接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抽打,而斯匹次則把那個屢次作案的帕克結結實實地收拾了一頓。

  在後來的日子裡,道森越來越近了,而巴克卻仍然在斯匹次和罪犯們中間故意搗亂,而且每次都是不著痕跡,它趁弗朗索瓦不在的時候才幹。由於巴克暗地裡謀反,不服管教的現象普遍發生,而且日趨嚴重。戴夫和索爾雷克斯無動於衷,但隊裡其他的狗則越來越不象話了。日子不再好過,總有吵吵鬧鬧的麻煩,亂子四起。而棍子都打在巴克身上。它把弗朗索瓦搞得團團轉,因為弗朗索瓦一直在擔心這兩條狗之間會發生一場生死搏鬥。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心裡非常清楚。不止一個晚上,一聽到其他狗的吵鬧,他也要鑽出睡毯,生怕巴克和斯匹次打起來。

  然而這樣的機會並沒有來臨。一個陰沉沉的下午,它們到了道森,那場大戰的爆發尚待時日。這裡有很多人,還有數不清的狗,巴克發現它們全在幹活兒,似乎它們就是為幹活而生的。它們組成長長的狗隊,整天在大街上奔來奔去,而且夜裡也聽得見它們經過的鈴聲。它們拖造木屋用的原木和燒火用的木頭,還送到礦上去的貨物,幹著各種各樣的活兒,這些工作在聖克拉拉山谷全是馬幹的。多數狗都是如狼似虎的愛斯基摩狗,只有一些南方狗。每天晚上九點鐘、十二點鐘、三點鐘,它們如期地唱一首夜曲,腔調古怪而神秘,巴克高高興興地跟它們一起唱起來。

  北極光在頭頂上冰冷地燃燒,繁星在嚴寒中舞動,冰雪覆蓋的大地凍僵了。生命的頑強盡數隱藏在愛斯基摩狗的這首歌裡,只不過用的是小調,拖著如泣如訴的長腔,如同在哀告生命,分明表達了生命的艱辛。這是一首古老的歌,和這個物種本身一樣古老——是過去的世界裡唱的、最早的一首歌,那時的歌都是悲哀的歌。無數代狗的深切悲哀就深深地掩藏在歌聲中,巴克莫名地被感動很深。巴克哀泣時,聲音中含著的是生活的痛苦,這痛苦正是很久以前它那些尚未馴化的祖先們的痛苦;寒冷和黑暗讓人聯想到恐懼和神秘,對它,對祖先們都是如此。這首歌居然打動了它。這標誌著它已經徹底地蛻變了,放棄了世世代代靠火取暖、室內棲身的生活,返回到哀嚎時代的原始生活之中。

  到了道森的第七天時,它們又沿著巴勒克斯河陡峭的河岸走上了育空雪道,向迪亞和鹽湖進發。佩羅帶走的公文比他送來的還要緊急,而且旅行的驕傲完全左右了他,他一心把往年的記錄打破。他有幾個有利的條件——狗隊經過一周的休整,已恢復了元氣,而且狀態極佳;他們開闢的雪道也給後邊上來的狗隊給踩結實了;此外,警方還在兩、三處地方設立了給養站,為人和狗把食物補充上,這樣他就可以輕裝上路了。

  頭一天它們就跑了五十英哩,到達六十哩河;第二天它們沿著育空河奔馳,上了通往貝利的雪道。用這麼短的時間跑了這麼遠的路,弗朗索瓦操了不計其數的心。巴克領導的陰謀叛亂破壞了全隊的一致性,狗隊不再齊心協力地拉橇了。造反者在巴克的鼓勵下屢屢做壞事,而且也不再懼怕斯匹次這位首領了。

  不存在過去的畏懼了,如今大家都敢於向它的權威提出挑戰了。一天晚上,帕克把它的魚搶去半條,並且在巴克的保護下把魚吞進了肚子。又一個晚上,達布和喬與斯匹次對打起來,結果斯匹次只好放棄了本應對它倆實施的懲罰。甚至連好脾氣的比利也變化了很多,它那息事寧人的嗚咽也不再息事寧人了。巴克一靠近斯匹次,准會兇相畢露地豎起鬃毛咆哮。事實上,它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些橫行霸道了,而且專愛在斯匹次的眼皮底下趾高氣揚地蕩來蕩去。

  崩潰的秩序再也不能把其他狗之間的關係搞好了,它們經常彼此吵嘴打架,有時整個營地就成了一座鬼哭狼嚎的瘋狗院。只有戴夫和索爾雷克斯不為所動,不過它們也被這種沒完沒了的吵鬧搞得心煩意亂。弗朗索瓦滿嘴古怪的髒話,氣得直跺腳,還揪自己的頭髮,但還是無濟於事。他不停地甩鞭子,但毫無用處,他一轉身,又恢復了老樣子。他用鞭子為斯匹次撐腰,而巴克則為狗隊裡其他的狗鼓氣。弗朗索瓦知道,出了這麼多亂子,都是巴克在背後搗鬼,而且巴克也清楚弗朗索瓦知道它幹的事,但聰明的巴克,一定不會在當場被抓獲。它忠心耿耿地拉著雪橇,因為勞作對它來說已經變成一種樂趣;而巧妙地挑起同伴們爭鬥,把韁繩攪亂,就是它更大樂趣所在。

  在塔基拿河口,飯後的一個晚上,達布挖出一隻雪兔,手腳卻不利落,沒有逮到。剎那之間,狗隊吠叫著全體出動了。一百碼開外是西北警署的一個營地,那兒有五十條狗,全是愛斯基摩狗,它們也加入了追獵。兔子沿著河迅速奔逃,接著又拐上一條小溪,在結冰的小溪上不停地向前逃竄。在雪地上跑,兔子非常省力,狗兒們卻要費很大的勁才能破雪前進。巴克率領著六十條狗組成的強大陣容,拐來拐去,但無論如何追不上。它一邊急切地嗚嗚叫著,一邊壓低身體奮力追趕,它那光彩照人的身體一躍接著一躍,在淡淡月光下向前飛奔;而那只雪兔也是一躍接著一躍,像一個若隱若現的雪地幽靈,在它的前方飛奔。

  這全部是本能,人們離開喧鬧的城市,來到森林和平原,用火藥推進的鉛彈荼毒生靈,全是這種本能引起的。巴克本性的最深處隱藏著這種本能,對鮮血味的渴望,享受殺戮的快感。它跑在群狗之首,要把獵物追得力竭而倒,再用自己的牙把那活生生的肉咬死,然後一頭插進溫熱的鮮血裡,只露出兩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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