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野性的呼喚 | 上頁 下頁


  什麼都難不倒他。沒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所以他才給政府選中充當信使。他冒著各種各樣的危險,堅定不移地把他那張枯瘦的小臉伸進嚴寒,早晚不歇地盡力趕路。他沿著七繞八拐的河岸,在河邊的冰上走著。冰在他腳下劈啪作響,往下陷落,所以他們不敢在冰上停留。有一次,戴夫和巴克給雪橇拖進了冰窟窿,等到它們被拽上來時,已渾身僵硬,小命險些沒了。只有升起火才能保住它們的命。它倆身上包著硬硬的一層冰,於是那兩個人讓它倆繞著火堆跑,直跑得出了汗、化了冰,結果它倆離火堆太近,火都燒到了毛。

  還有一次,斯匹次掉進去了,其他的狗也連帶掉入,巴克差點沒能例外,巴克拼足了全身的力氣向後撐,前爪踩在滑溜溜的冰窟窿邊上,四周的冰在劈劈啪啪地顫動。戴夫在它身後,和它一樣,也在使勁地向後撐。在雪橇後面的弗朗索瓦,也同樣在拼命,直拉得筋腱在劈啪亂響。

  前面和後面的冰又一次碎了,除非能爬上懸崖,否則他們已無路可去。佩羅居然出人所料地爬進去了,而弗朗索瓦祈求的正是這樣的奇跡。他把所有的鞭子、綁繩和韁繩湊在一起,結成一根長繩子,把狗一條條都吊到了懸崖頂上。把雪橇和雪橇上的貨物都吊上去之後,弗朗索瓦最後一個才上來。之後便是找可以下去的地方,最後也還是靠繩子才從懸崖上下來。天黑之後大家又回到了河邊上,這一天只前進了四分之一英哩。

  到了豪太林卡的時候,他們才走上好冰,可是佩羅為了把耽誤的時間補回來,讓大夥起早貪黑地趕著行路。頭一天他們走了三十五英哩,來到大鮭魚河;第二天又是三十五英哩,到了小鮭魚河;第三天走了四十英哩,來到指頭山下。

  愛斯基摩狗比巴克的腳結實堅硬得多了。自它的野狗祖先被穴居人和河居人馴化以來,許多代都是如此,它們的腳早就變得柔軟了。它整天在痛苦中一瘸一拐地走著,一到宿營地便死狗一般躺下了。雖然它想吃東西,可是它都不想動一下,弗朗索瓦只好把它的那一份食物給它送過來。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後,巴克的腳還能享受半個鐘頭左右的弗朗索瓦的搓揉,以及弗朗索瓦用自己的鹿皮靴筒改造的四隻靴子。這次巴克好過得很了。有一天早晨,弗朗索瓦忘了給巴克穿靴子,巴克就躺在地上,搖著四隻腳要靴子,不給它穿它就賴著不動。逗得只有一張乾癟瘦臉的佩羅也露出一絲笑容。後來,它的腳越來越結實了,扔掉了穿破的靴子。

  在貝利河口的一天早晨,大家正在套輓具,從無驚人之舉的多麗突然發起瘋來。一聲極長的,令人膽寒心驚的狼嗥從她口中逸出,把所有的狗都嚇得聳起了鬃毛。這時才有人知道她生病了。接著她便朝巴克直撲過來。巴克從沒有見過狗發瘋,因此它也就不應該知道瘋狗的可怕,然而它卻意識到眼前的恐怖,逃走得驚慌失措。它筆直朝遠處逃去,多麗緊追不捨、氣喘吁吁、口吐白沫,只有一步之遙。多麗追不上它,因為巴克驚恐至極,但巴克也甩不掉多麗,多麗已完全瘋了。巴克向島上的高地跑去,一頭鑽進那裡的樹叢,接著又沖下高地逃到島邊,然後越過一條滿是冰碴的小河溝,跑到另一座島上,跑過第三個島之後,又繞回到主河道旁,無所畏懼地逃到對岸去。多麗始終在它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緊追不捨,巴克不用回頭也知道。弗朗索瓦在四百米外喊它,於是它又折了回來,仍然以一步之遙跑在多麗前面。它痛苦地喘著粗氣,深信弗朗索瓦會救它。弗朗索瓦手拿斧子,擺好了架勢,一俟巴克從他身邊閃過,他便手起斧落,砍死了瘋子多麗。

  巴克力氣全無,它喘著粗氣,拖著沉重的步伐靠在雪橇旁,掙扎一下都不願意了。對斯匹次來說好機會來了。它撲到巴克身上,兩次把牙齒插進無力抵抗的仇人的身軀,再撕扯得皮開肉綻,連骨頭都露了出來。但弗朗索瓦的鞭子也無情地落到了它身上,巴克心滿意足地看著斯匹次挨打。這是狗隊裡誰也沒有挨過的、最狠的一頓鞭打。

  「斯匹次整個兒是一個惡魔,」佩羅說,「有一天它會咬死巴克的。」

  「巴克是雙料惡魔,」弗朗索瓦也來了一句,「整天朝夕相處,我心裡有數。聽著:總會有一天,它會喪心病狂。到時候,它會把那個斯匹次咬得稀巴爛,再吐到雪地上。沒錯兒,我知道。」

  從此以後,它倆便總是搏鬥。斯匹次感到這條陌生的南方狗給它的至尊地位——領頭狗,公認的一隊之長帶來嚴重的威脅。它之所以對巴克感到陌生,是因為在它見過的許多南方狗當中,還沒有哪一條在營地上和雪道上有過出息的表現。勞作、嚴寒和饑餓丟掉了這些軟腳蝦的性命。巴克卻是個例外,挺過來的只有它,而且還變得強大了,在力量、粗野和狡詐方面足以和愛斯基摩狗相匹敵。巴克本來就是一條稱王稱霸的狗,那根由穿紅毛衣的人拿著的棍子,使它成為危險分子,因為它的蠻勇和輕率都給那棍子統統打掉了。它狡詐過人,而且能夠以原始的耐心等待自己的時機。

  總有一天,爭奪領導權的衝突會到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巴克希望它到來。它之所以希望它到來,是因為它天性如此,是因為它為雪道拉橇而驕傲。這種難以名狀、無法意會的驕傲緊緊地攫住了它;這種驕傲左右著勞作的狗,只要一息尚存,這種驕傲誘使它們以死於套下為樂,一旦被卸下輓具,就會使它們心碎。戴夫駕橇、索爾雷克斯全力以赴地拉套,它們感受到的就是這種驕傲。它們從一拔營起就被這種驕傲左右著,把它們從乖戾無情的野獸轉變成不遺餘力、躍躍欲試、雄心勃勃的生靈;這驕傲讓它們趕了一天的路,直到晚上紮營時才離開它們,使它們陷入悶悶不樂之中。斯匹次也被這種驕傲刺激著,讓它去懲處那些在拉橇時闖禍偷懶,或早晨套韁繩時躲起來的拉橇狗,但同樣也使它擔心巴克奪去它領頭狗的地位,領頭狗,這是巴克足以自豪的地方。

  巴克使斯匹次的領導地位公然受到威脅。巴克故意在斯匹次和它本來要懲罰的玩忽職守者間插了一杠子。有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早晨裝病號的帕克沒有露面,它在窩裡安安穩穩地躲著,上面是一英呎厚的雪。弗朗索瓦喊它它不應,找又找不見。斯匹次暴跳如雷,怒氣衝衝地滿營地轉,它也膽顫心裂地咆哮,一邊到處嗅,挖帕克可能藏身的地方。帕克聽到後在它的藏身之處戰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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