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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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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試圖回答,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她的嘴唇凍得發紫,眼睛瞘了進去——不過,啊,她那棕色的眼睛多麼勇敢地看著我!勇敢得多麼令人心痛啊! 我再次開始摩擦她的手,上下活動她的胳膊,直到她能夠自己伸展。然後,我強迫她站起來,不過我要是不扶住她,她隨時會倒下去,可我還是逼著她在坐台和小艇尾部之間前後走動幾步,最後又跳躍了幾下。 「哦,你是勇敢的,勇敢的女子,」我說,看著活力回到了她的臉上,「你知道你一直很勇敢嗎?」 「我過去從來不覺得,」她回答說,「我認識你以前從來沒有勇敢過。是你讓我變得勇敢起來的。」 「我也是認識你以後才勇敢起來的。」我回答說。 她倏然看了我一眼,我又一次逮住了她眼睛裡那種跳躍的閃動的光芒。不過那是一瞬間的事兒。隨後她微笑了。 「這就是環境造就人吧。」她說;不過我知道她言不由衷,而且我納悶兒她心裡也很清楚怎麼回事兒。 很快,風來了,順風且清新,舢板很快在滔滔大海上向海島吃力地行駛。下午三點半鐘,我們經過了西南邊的海角。我們不僅饑腸轆轆,而且這時口渴難忍。我們的嘴唇又幹又裂,也沒有辦法用舌頭濕潤它們了。後來,風慢慢停息下來。到了夜裡,風一點都沒有了,我只好再次吃力地劃槳前行——不過劃得沒有力量,一點力量也沒有。淩晨兩點鐘,舢板頭觸到了我們自己的小海灣,我搖搖晃晃地下船把船索拴住。莫德站不起來,我也沒有力氣抱起她來。我和她一起跌倒在沙灘上,不過等我站起來後,總算用兩隻手架住她的肩膀,把她拖進小屋子裡邊去了。 第二天我們沒有幹活兒。實際上,我們一直睡到了下午三點鐘,或者說至少我睡到了這個時辰,因為醒來後我看見莫德在做晚餐。她力量的恢復很了不起。她那百合花兒一樣嬌嫩的身子有某種堅忍不拔的東西,一種求生的靱力,和她特有的柔弱很不一致。 「你知道我旅行到日本是為了健康,」我們吃過晚餐流連在火旁,靜靜地閑待著十分愜意,「我不是很強壯。我從來都不是很強壯。醫生們建議我進行一次航海旅行,我於是挑選了這最漫長的航線。」 「你一點不知道你在挑選什麼。」我大笑起來。 「不過,有了這次經歷,我就是另一個女人了,成了一個更加強壯的女人,」她回答說,「而且,我希望,成為更好的女人。至少,我以後會對生活瞭解得更多一些。」 接下來,隨著短暫的白天過去,我們開始討論狼·拉森眼下的問題。這是說不清楚的。這件事情很嚴重,我講述了他聲明過的話:他打算待在「恩待我島」,死在這裡。他原本是一個強人,對生活一貫熱愛,這下接受了死亡,明擺著的事情,眼瞎的背後還掩藏著什麼更多的東西。他的頭痛病非常可怕,我們一致認為是一種腦子崩潰的症狀,他飽受的那種頭痛欲裂是我們很難體會得到的。 我注意到,我們談論狼·拉森的情況的時候,莫德對他給予了越來越多的同情;可是,我卻因此愛得她更深了,她的同情是那麼富有女人的溫馨。還有,她的感情絲毫沒有虛假的煽情。她同意,如果我們準備逃離,那麼最嚴厲的措施必須採取,儘管她是很不情願地提出來,萬不得已我可以為了保全我們自己的生命而舍掉他的性命——「我們自己的。」她強調說。 第二天早上,我們吃過早飯,我們開始在日光下幹活兒。我在前艙甲板下找到一隻輕錨,那裡保存著這些東西,費了不少勁才把它弄到甲板上,搬進了舢板裡。從船尾放下一條很長的繩索,我劃入我們的小海灣,把輕錨扔進水裡。沒有風,海浪很大,大帆船漂動起來。我用了很大力氣才讓大帆船漂到海岸線之外(絞車已經遭到破壞),在輕錨的牽拉下搖擺——輕錨很輕,遇到輕微的風力就可能牽拉不住。於是我放下右舷的大錨,放鬆足夠的繩索;那個下午,我開始修理絞車。 三天時間,我都用來修理絞車。我對機械本來不懂,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我卻完成了一個普通機械師在數個小時裡可以完成的工作。我不得不從熟悉工具開始幹活兒,機械式動動手指頭就能夠完成的每一個簡單機械原理,我得從頭熟悉。三天過去,我擁有了一台運轉不夠靈活的絞車。它再也不能像那台原裝絞車那樣令人滿意,不過可以運轉,可能可以把我的活兒完成了。 用了半天時間我把兩根桅杆弄到了船上,人字起重架捆綁起來:像過去一樣用繩子拉穩定。那天夜裡,我睡在船上,守在我幹活兒的甲板旁邊。莫德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岸上,睡在了船首樓裡。狼·拉森曾經坐守一旁,傾聽我修理絞車,與莫德還有我談論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們雙方都沒有談及破壞人字起重架的事兒;他也沒有進一步說起我別亂動他的船的話題。不過,我還是害怕他,眼瞎,無助,只能聆聽,總在聆聽,我在幹活兒的時候一直保持距離,不讓他的胳膊構得著我。 那個夜晚,我睡在我心愛的人字起重架下邊,突然被甲板上的腳步聲驚醒了。星光在夜空閃爍,我看見他的模糊身影在活動。我從毯子裡滾出來,腳穿襪子不聲不響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從工具箱裡拿了一把木工刨刀作武器,他打算用它割斷我再次捆綁在人字起重架上的繩孔升降索。他用手試了試升降索,發現沒有把它們捆綁緊。刨刀無法發揮作用,於是他抓住延續的部分,拉緊,固定住。然後,他準備用刨刀橫向刮斷。 「如果我是你,是不會幹這種事情的。」我平靜地說。 他聽見我扣動扳機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 「喂,漢普,」他說,「我知道你一直守在這裡。你躲不過我的耳朵。」 「你撒謊,狼·拉森,」我說,像剛才一樣平靜,「不過,我倒是一直在找機會把你殺死,所以你先動手,開始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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