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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卅四章

  「太糟糕了,『幽靈』號沒有桅杆了。嗨,我們能夠張起帆來把它開走。你難道不認為嗎,漢弗萊?」

  我來了興頭,一躍而起。

  「說得好,說得好。」我重複說,走來走去。

  莫德的眼睛看著我走來走去,亮閃閃的,滿含期望。她對我竟是如此信任!想到這點我的力量倍增。我記起了米什萊〔注:法國歷史學家。〕的話:「對男人來說,女人便是她傳說的兒子的大地;他只要躺臥下來親吻她的胸脯,他就會重新強壯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到了他話中的絕妙的真理。啊,我正是這樣生活的。莫德便是我的一切,是一種力量和勇氣的無窮無盡的泉源。我只要看見她,或者想到她,便會重新強壯起來。

  「辦得到,辦得到,」我一邊想一邊大聲說:「別人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別人過去從來不曾做過的,那我也能做到。」

  「做到什麼?老天在上,」莫德追問道,「發發慈悲吧。你能做什麼呢?」

  「我們辦得到的,」我補充說,「哈,不就是把桅杆在『幽靈』號豎起來,揚帆行駛嘛。」

  「漢弗萊!」她嚷叫起來。

  我覺得我的觀念很自豪,好像這個想法已經付諸實踐了。

  「可是如何辦到呢?」她問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說,「只知道現在我什麼事情都能辦成了。」

  我自豪地沖她笑了笑——自豪得過分了,因為她垂下了眼睛,一時間沉默無語。

  「可是拉森船長還在船上。」她反對說。

  「眼睛瞎了,無能為力了。」我立即回答說,「把他揮向一邊,如同扔掉一根稻草。」

  「可是他的可怕的手!你知道他是如何躍過那個貯藏室的敞口的。」

  「可你也知道我如何悄悄爬來爬去,躲開他的呀。」我快活地說,一副得意的樣子。

  「還知道你把自己的鞋丟掉了。」

  「你很難指望我的腳穿在鞋子裡,鞋子還能讓狼·拉森撿走呀。」

  我們倆哈哈大笑起來,然後開始嚴肅地制定修建計劃,我們打算把「幽靈」號的桅杆豎立起來,返回大陸去。我模糊地記起來我中學時代的物理課,而最近的幾個月又讓我具備了機械起重裝置的實踐經驗。不過,我一定要說明,在我們走向「幽靈」號更近地勘查我們面前的工作時,看見那些大桅杆掉進水裡,我幾乎灰心喪氣了。我們從哪裡著手開始呢?如果有一根桅杆豎立著,有高高在上的東西把滑輪滑車掛起來多好啊!可是,什麼都沒有啊。這讓我想起來一個人用自己靴帶吊起自己來的麻煩。我懂得杠杆的機械原理;但是我到哪裡去弄一個支點呢?

  首先是主桅杆,現有的根部的直徑有十五英吋,仍然有六十五英呎長,重量呢,我大略估算一下,至少三千磅重。然後是前桅杆,直徑更粗一些,重量怎麼也在三千五百磅左右吧。我從哪裡著手呢?莫德靜靜地站在我的身邊,我心裡則在忙著設想水手們中間聞名的「人字起重架」。但是,儘管水手們對此很熟悉,可我是在「恩待我島」發明這玩意兒呢。把兩根木杠的頭捆綁在一起,然後把它豎在空中,如同一個倒過來的V字,這下我在甲板上得到了一個高點,把我的高吊滑車捆在上面。在這個高吊滑車上,如果必要,我還可以再拴一個滑車。再說,船上還有一個絞車呢!

  莫德看見我獲得了解決辦法,她的眼睛便顯得溫情脈脈。

  「你還要幹什麼呢?」她問。

  「清理那堆繩索什具。」我回答說,用手指向那邊的糾纏在一起的殘餘貨物。

  啊,果斷的口氣,說這幾個字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聽來很舒服,「清理那堆繩索什具!」幾個月熬過去,漢弗萊·凡·韋登竟能說出這樣內行的航海術語,想來不可思議!

  我的姿勢和語氣一定有一種戲劇表演的味道,因為莫德微笑了。她對可笑的東西看得很准,而且在所有的事情裡她都看得准,感覺得也准,不管是裝腔作勢或者過分矯情,還是拿腔拿調,都逃不過去。正是這點優勢,讓她自己的作品具備沉穩性和穿透力,顯示出她在文學界的價值。這位嚴肅的批評家,很有幽默感,富於表達力,理所當然地左右了文學界的牛耳。她過去就是這樣左右輿論的。她的幽默感真的是藝術家尋求均衡的本能。

  「我敢說我以前在什麼地方的書裡聽說過。」她快樂地悄聲說。

  我自己也有均衡的本能,我這下坍塌了,從主宰事情的統治姿勢掉下來,陷入一種謙卑的混亂狀態,少說也是很悲慘的。

  她馬上把手伸給我。

  「非常抱歉。」她說。

  「不需要這樣,」我吸一口氣說,「這對我有好處。我身上小學生的味道太多了。這裡那裡總在冒傻氣。我們所要做的其實就是清理這些繩索什具。你要是和我到船上去,那我們就著手幹活,把東西清理出來。」

  「『在桅樓人牙齒咬著折刀清理繩索什具的時候。』」她把這句話引用給我聽;那天下午剩下的時間裡;我們幹活兒幹得很愉快。

  她的差事是把船穩住,我清理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東西。竟然是那樣一堆東西——揚帆繩、帆腳索、支索、護帆索、支帆索和牽索,統統被海水沖來蕩去,糾結在一起。我割下夠用的東西,用它們穿過下桁和桅杆,放鬆揚帆繩和帆腳索,在船上盤起來又抖落開,為的是穿過繩扣的另一個結。我很快就汗淋淋的了。

  帆倒確實要求用刀拉開,帆布在水裡浸泡得很沉重,我得使出全部力量對付;不過,天黑之前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攤在海灘上晾著。收工回去用晚餐,我們倆都感到很累,而且我們把活兒幹得很好,雖然一眼看去看不出有多麼了不起。

  第二天,在莫德的幫助下,我進入「幽靈」號清理桅杆端的階磴兒。我們剛剛開始幹活兒,我敲打的聲音便驚動了狼·拉森。

  「喂,下邊的人!」他在敞開的艙蓋口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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