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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我們緊張地在甲板上搬動我們搜尋到的東西,統統放在船的中部,幹活兒太緊張,莫德體力本來就不行,這下累得支持不住,筋疲力盡,坐在了升降口的梯子臺階上。這樣不能讓她馬上恢復體力,她於是仰身躺在了堅硬的甲板上,胳膊伸展開,整個身體放鬆下來。我記起來這是我妹妹的招數,我知道她很快就恢復過來了。我也知道我們不能不攜帶些武器;我於是又返回狼·拉森的艙房,拿走了他的來複槍和獵槍。我和他講話,但是他沒有回答,不過他的腦袋還在搖來晃去,他還沒有睡著。

  「再見了,魔鬼。」我悄悄跟自己說,把門悄悄地關上。

  下一步是弄到一些彈藥——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是我不得不進入統艙升降口去幹這件事情。獵人們在這裡貯藏他們在舢板上攜帶的彈藥,離他們吵吵鬧鬧狂歡的地方只有幾英呎,我拿了兩箱彈藥。

  接下來是放下去一隻舢板。一個人幹這件事可不簡單。解開捆綁的繩子,我首先在前邊的滑車上吊起,然後在後面的滑車上吊起,一直把舢板吊離船欄,接著往下放,這個滑車放下一兩英呎,那個滑車放下一兩英呎,直到把舢板放得平穩,吊在水面上,靠在大船幫上。我檢查過,舢板上有槳、槳架和帆,設備齊全。淡水切不可忽略,我把船上每只舢板上的小水桶都盜走了。總共有九隻舢板,這下我們弄到了不少淡水以及壓艙物,只是我還帶了別的通用供給品,舢板可能會超載。

  莫德傳遞給我那些物品,我再把它們儲存到舢板上,這時候一個水手從船首樓來到了甲板上。他在上風船欄那邊站了一會兒(我們正好在下風船欄這邊往下放舢板),隨後不慌不忙走到船中部,在那裡又停下來,面向海風站著,他的背朝著我們。我能聽見我的心臟跳動,窩在舢板上一動不動。莫德早已潛伏在甲板上,而且我知道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她的身體藏在船舷的影子裡。但是,那個水手一直沒有轉身,把手舉過頭頂伸展一下胳膊,出聲地打了個哈欠,便又走回船首樓小艙口,走下艙去。

  不一會兒就把東西裝完了,然後我把舢板放下水裡。我扶著莫德越過欄杆,感覺到她的玉體緊緊依偎著我的身體,我簡直忍不住想大聲叫喊出來:「我愛你!我愛你!」我想到,真正的漢弗萊·凡·韋登終於陷入情網了,我把她往舢板上放,她的手指緊緊地和我的手指拉在一起。我一隻手拉住船欄,另一隻手撐住她的體重,我此刻感到了無比自豪。這種力量是幾個月前我還根本不具備的,那天我和查理·弗拉塞斯道別,乘坐倒黴的「馬丁內茲」號前往舊金山,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

  舢板降到海面,她的腳踩住了舢板,我才鬆開了她的手。我把滑車摘開,跟著她跳下去。我生來從來沒有劃過船,但是我毅然拿起槳,費了不少周折,終於讓舢板離開了「幽靈」號。然後,我嘗試著使用船帆。我看見過舢板舵手和獵人們多次張起斜杠帆,可是這次卻是我第一次親自嘗試。他們可能只需要兩分鐘就把帆張起來,而我卻需要用二十分鐘,不過最後我成功地把帆張起來,調整好了,兩手掌穩了舵槳,乘風行駛起來。

  「日本就在那邊,」我說,「在我們的正前方。」

  「漢弗萊·凡·韋登,」她說,「你是一個勇敢的男人。」

  「不,」我回答說,「你才是一個勇敢的女子呢。」

  我們扭過頭來,在不約而同的衝動的驅使下,向「幽靈」號望了最後一眼。它那低矮的船體隨著海浪或起或落,向上風方向駛去;它的帆在黑夜裡黑魆魆一團;它的舵輪在海浪衝擊下吱嘎作響;過一會兒,船影和聲音都消失了,我們孤零零地待在了大海上。

  第廿七章

  天亮了,灰濛濛的,冷颼颼的。舢板在清新的和風吹拂下行進,羅盤上指明我們正在行駛的航線,可以把我們帶到日本。儘管帶著厚厚的手套,我的手指頭還是很冷,抓著舵槳疼痛難忍。我的兩腳被霜凍得生疼,我熱切地希望太陽快快出來。

  在我的面前,在船底上,躺著莫德。至少,她是暖和的,因為她身下和身上都有厚厚的毯子。我把她身上的毯子拉到她的臉上,遮擋住了夜氣,所以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見她的身體輪廓以及她的淺棕色頭髮,因為沒有蓋上,頭髮上面結滿了珍珠般的霰珠兒。

  我觀望了她很長時間,對著看得見的那點頭髮看啊看啊,把它視為一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上享受到的最珍貴的東西。我注視得太專注了,她終於在毯子下面動彈了,上面的毯子被推下來,她沖我微笑起來,不過那兩隻眼睛還滿是睡意。

  「早安,凡·韋登先生,」她說,「你看見陸地了嗎?」

  「沒有,」我回答,「不過在不停地接近陸地,一小時六英哩的速度。」

  她噘了噘嘴,表示失望。

  「可是,二十四小時就能行走一百四十四英哩呢。」我用安慰的口氣補充說。

  她的臉開朗起來,「我們還得走多遠?」

  「西伯利亞就在那邊,」我說,用手指向西邊,「不過向西南方向行駛,再走六百英哩,就是日本了。如果這樣的風靠得住,我們五天之內就到達了。」

  「如果有暴風呢?這舢板抗得住嗎?」

  她看人有一種習慣,眼神在要求真實情況,而她現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是這種樣子。

  「那就要刮很大的風暴了。」我含糊其辭地說。

  「要是刮起很大的風暴呢?」

  我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可能會被打海豹的帆船隨時搭救了。」

  「喂,你凍僵了吧!」她驚叫起來,「看看!你在發抖。別不承認,你在發抖。可我在這裡一直暖暖和和的,像烤麵包。」

  「如果你坐起來一起挨凍,我看也不會有什麼幫助。」我大笑起來。

  「我要是學會掌舵,那就大有幫助了,而且我一定學得會掌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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