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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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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生活嗎?」 他身上有一股專橫之氣,淩駕他人之上,我因此神思恍惚——用弗魯賽斯的話說是「渾身篩糠」,像一個瑟瑟發抖的孩子站在嚴厲的老師面前。 「誰養活你呢?」他接著責問道。 「我有一份收入,」我毫不遲疑地說,接下來不想再多說話了,「請你原諒我的話吧,這一切和我希望求見你的理由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他對我的爭辯置之不理。 「誰掙下的收入?嗯?我想是別人掙下的東西吧。你的父親。你是依靠死人生活的吧。你在兩頭不見太陽的黑暗中無法獨自行走,無法掙來一日三餐的肉食,喂飽肚子。讓我看看你的手吧。」 他身上巨大的潛在的力量一定活動起來,迅捷而精准,要不就是我打瞌睡了,因為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向前跨出兩步,抓住了我的右手,拿起來審視。我試圖抽回來,可是他的手指緊緊地抓著,看不出用勁兒,我卻覺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捏碎了。在這樣的環境裡一個人的尊嚴很難保持。我不能像小學生那樣大喊大叫,百般掙扎。我也不能攻擊這樣一個隨時會把我的手腕擰斷的傢伙。別無他法,只好安靜地站著,接受侮辱。我還來得及看見,那個死人的口袋裡的東西已經倒在甲板上,他的身體和冷笑也已經統統裝裹進了帆布裡,水手約翰森正在用粗白線把帆布的邊縫縫在一起,手掌上戴著皮制的皮掌,把針穿來穿去。 狼·拉森輕蔑地甩了一下,把我的手放下了。 「死人的手讓你的手保持了柔軟。這樣的手也只能洗洗碗碟,在廚房打打下手。」 「我希望上岸,」我堅定地說,因為這時我恢復精神了,「你估算一下你推遲會造成的損失,我會悉數包賠的。」 他好奇地打量我。眼睛裡流露出了譏笑的目光。 「我有一個正好相反的提議,完全是為了你的靈魂得到修煉。我的大副死了,船上會有許多人事調動。一個船尾的水手來做大副,船艙打雜工前來填補水手的位置,而你去填上那個侍者的空缺,簽署這次出航的各樣文件,每個月二十塊錢,膳宿免費。你認為怎麼樣?記住,這是為了你的靈魂得到修煉。這會讓你重新做人。你會及時學會依靠自己的雙腿自立,也許還能學會走路呢。」 但是我沒有搭理這個碴兒。我先前看見西南方向那艘船的船帆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了。那些船帆與「幽靈」號一樣,是平頭帆船,不過船身看起來要小一些。它看樣子很好看,一起一落地向我們飛馳過來,顯然要在很近的距離開過去。海風越刮越厲害,太陽照射下幾縷憤憤不平的光線,已經消失了。大海已經變成了模糊的鉛灰色,興風作浪,這時向天空拋撒成團的白沫兒。我們的船行駛得更快,船體傾斜得更厲害。一陣大風吹來,船欄傾斜進大海,這邊的甲板一時間被海水沖刷,兩個獵人見了趕緊把他們的腳抬起來。 「那艘船很快會從我們這裡過去,」過了一會兒,我說,「看樣子它是朝相反的方向去,很有可能是開往舊金山的。」 「很可能,」狼·拉森回答說,一邊從我跟前轉過身去,大聲嚷叫道:「廚子!嘿,廚子!」 倫敦佬一下子從廚房竄出來。 「那個侍者哪裡去了?讓他來見我。」 「是的,船長。」托馬斯·馬格利奇飛快地跑到船尾,消失在舵輪旁邊另一個升降口下面。過了一會兒,他又冒出來,身後跟了一個十八九歲的身強體壯的小夥子,臉上怒氣十足,惡狠狠的樣子。 但是狼·拉森沒有搭理那個寶貝廚子,立即向那個船艙打雜工轉過身去。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 「喬治·利奇,船長。」那孩子氣哼哼地回答,他這種態度很清楚地表明他看出來他被叫來的原因。 「不是一個愛爾蘭人的名字,」船長嚴厲地大聲說,「奧圖爾或者麥卡西這樣的名字倒是更適合你這副長相。要不然,一定是你母親的柴火堆裡藏過一個愛爾蘭人。」 我看見,那個年輕人聽到這樣的侮辱把手攥得緊緊的,脖子也一下子湧上血來了。 「不過先不扯這個了,」狼·拉森接著說,「你也許有許多很好的原因把你的名字忘掉,不過只要你聽從命令,循規蹈矩,再壞的名字也不妨礙我喜歡你。你一定是在電報山港口上船的吧。一看你的嘴臉就知道你是從那裡上船的。你這樣子很強硬,雙倍地難對付。我瞭解這種人。哦,在這條船上你卻要下決心把這種東西改掉。明白嗎?不過話說回來,是誰雇你上船的?」 「麥克裡迪和斯旺森。」 「叫船長!」狼·拉森怒吼起來。 「麥克裡迪和斯旺森,船長。」那孩子改正說,他的眼睛冒出了發狠的光亮。 「誰得到了預付的錢?」 「他們倆拿走了,船長。」 「我想准是這樣的。你讓他們拿去倒是好事兒。拿不到錢你就不會一轉身溜掉,那兩個紳士你也許聽說正在找你呢。」 小夥子轉眼之間變得像一個野蠻人。他的身體收縮起來,彷佛準備撲過去,他的臉成了一頭激怒的野獸的臉,他咆哮起來:「這是……」 「是什麼?」狼·拉森問道,聲音顯得特別柔和,彷佛他充滿好奇,一心想聽聽那半句沒有說出來的話。 小夥子遲疑起來,強忍著沒有發作,「沒什麼,船長。我把話收回。」 「你這就是說我是對的。」他這樣說著,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你多大了?」 「剛剛十六歲,船長。」 「撒謊。你已經過了十八歲了。長相比你的實際年齡大,肌肉像一匹馬兒一樣結實。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到前艙去上班吧。你現在就是劃槳手了。你提升了,知道嗎?」 沒有等待那個孩子接受安排,船長向那個剛剛幹完用帆布縫屍體的邋遢活兒的水手轉過身去,「約翰森,你對航行瞭解多少?」 「沒多少,船長。」 「呃,千萬別在意;你就是大副了。把你的行李從後艙搬到大副的艙室裡去。」 「是,是,船長。」約翰森開始向前趕去,高興地回答道。 與此同時,前面提到的那個船艙打雜工還沒有離去。 「你還在等什麼呢?」狼·拉森責問道。 「我沒有簽訂劃槳手的合同,船長,」他回答說,「我簽訂的是做船艙打雜工。我原本不想做什麼劃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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