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扶乩 | 上頁 下頁


  「從眼睛到耳朵那兒畫一條線——我指的是另一側的耳朵,先生。在那兒線就會穿過……」

  「那就行了。」克裡斯打斷道,「你知道飲馬的地方吧:第二個拐彎處。在那兒你會找到受傷的班恩。」

  「噢,您在這兒啊,先生。晚飯後我一直在到處找您。馬上需要您在場。」

  克裡斯扔掉了雪茄煙,然後走過去用腳踩在正在燃燒的煙頭上。

  「你還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那件事吧?——班恩的?」他詢問道。

  盧特搖搖頭,「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馬丁明天會跟羅伯特姑父提起。」

  「不過,對這件事不要內疚了。」她說道,停了一會兒,她把手滑進了他的手裡。

  「它是我的馬,」他說道,「除了你沒人騎過它。我自己把它給弄傷了。從它出生那刻起我就知道它。我瞭解它的每一個細節,每一項技能,每一次跳躍,我曾拿生命打賭,它是不可能做出像這樣的一件事的。沒有警示,沒有為小事打架,沒有了以前的任性。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關於那一點,它沒有因為小事而打架。它不任性,也從沒有不順從。是沒有時間、是一時衝動,而且它表現得像閃電一般。事情發生得那麼迅速,我到現在還震驚呢。頭幾秒裡,我們都瘋了而且在往下跌落。

  「是故意的——故意自殺。並且企圖謀殺。這是一個圈套,我是受害者。它馱著我,卻跟我一起撲倒在地。但它沒有怨恨我。它愛我……盡己所能去愛。我不知所措了。我不能理解,跟你昨天不能理解多利的行為一樣。」

  「可是馬會瘋的,克裡斯。」盧特說道,「那你是知道的。兩天裡兩匹馬都在你騎的時候中了邪,這只是巧合。」

  「這是唯一的解釋了。」他答道,正要和她一起離開,「但是為什麼堅持需要我在場?」

  「扶乩。」

  「喔,我想起來了。對我來說,這會是一次新的經歷。不管怎樣,扶乩很久以前曾風靡一時,那時我錯過了。」

  「我們都是這樣,」盧特回應道,「格蘭特利夫人除外。扶乩好像是她最喜歡的幽靈。」

  「一個奇怪的小東西。」他評論說,「神經極度緊張,長著黑眼睛。我要打賭,她體重不到九十磅,且有很強的催眠力。」

  「確實不可思議……有時候。」盧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把健康的東西和病態的東西連系起來。」他冷淡地解釋道,「你會明白感到毛骨悚然的總是健康的人。病態的人從來不會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扶乩給了這種感覺。那就是它的功用。不管怎樣,你們這些人是在哪兒找到她的啊?」

  「我不知道——是的,我也知道。我認為是米爾德裡德姑姑在波士頓遇見她的——哦,我不知道。不管怎麼說,格蘭特利夫人來到了加利福尼亞,當然要去看望米爾德裡德姑姑。你知道我們熱情好客。」

  兩棵高大的紅木樹幹之間有一條過道,可以進入餐廳,他們在那兒停了下來。上面,透過密密麻麻的樹枝,可以看到星星。蠟燭照亮了樹幹之間的空間。在桌子旁邊,認真查看扶乩這個發明的有四個人。克裡斯的目光越過他們,落在盧特的米爾德裡德姑姑和羅伯特姑父身上,停了一會兒,這時他感到一陣愧疚,覺得有些感慨,他們人到中年,成熟老練,飽受生活中不大不小的打擊後還很隨和。他愉悅地經過長著黑眼睛、身體虛弱的格蘭特利夫人身邊,在第四個人身邊停了下來,一個身材壯碩、肥頭大耳的男人,他斑白的鬢角和他年輕的臉並不相符。

  「那是誰啊?」克裡斯輕聲道。

  「一個叫巴頓的先生。火車晚點了。那就是你吃晚飯時沒看見他的原因。他只是一個資本家——生產遠距離水電傳輸器或此類的東西。」

  「看起來他可不像是能給笨人新鮮點子的人。」

  「他是不能。他的錢是繼承得來的。但他懂得很好地持有這筆錢,還雇人出主意。他非常保守。」

  「那是可以預料到的。」克裡斯評價道。他的目光轉回到這對男女身上,他們曾經像他身邊女孩的父母一樣,「你知道嗎?」他說,「昨天當你告訴我他們對我很反感並且難以容忍我時,我是多麼震驚。後來我遇到了他們,昨天晚上,懷著罪惡感,又恐懼又發抖——今天也是。然而我並沒有發現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哎呀。」盧特歎了口氣,「對他們來說,熱情好客都像是呼吸的動作一樣自然。可是畢竟不是那樣。他們內心裡的才是真的。不管他們在你不在的時候,對你的指責有多嚴厲,一和你在一起,他們的心就軟了下來,全是善意,讓人覺得溫暖。他們目光一落在你身上,深情和愛意就逐漸蒸發不見了。你就是長得這樣奇怪,每一隻動物都喜歡你、所有人都喜歡你,他們都情不自禁,你無可奈何。你普遍受歡迎,而且最妙的是你不知道這一點。你到現在都不知道。甚至當我把它告訴了你,你也沒意識到,你也不會意識到——正因你意識不到,你才如此受歡迎。你現在不相信,而且你搖了搖頭;但是我知道誰是你的奴隸,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因為他們同樣是你的奴隸。

  「馬上我們將和他們一起去,怎麼樣。注意米爾德裡德姑姑眼裡湧出的深情幾乎是母性的。當羅伯特姑父說話的時候注意聽他的語調,『喔,克裡斯,我的孩子?』看看格蘭特利夫人融化了,真的融化了,就像是太陽下的一顆露珠。

  「在這一點上拿巴頓先生來說吧。你以前從來沒見過他。當我們其他人都睡覺時,你邀請他到外邊吸一支雪茄怎麼樣——你,一個無名小卒,而他腰纏萬貫,手握大權,但卻像一頭牛一樣,反應遲鈍又愚蠢;但他會吸著雪茄,到處跟著你,就像一隻小狗,你的小狗一樣,跟在你後邊跑來跑去。他不會意識到他正在做那件事,但他還是會做。難道我不知道嗎,克裡斯?哦,我注視過你,經常注著過你,還因此愛上了你,你離開回來後,又再次愛上你,因為你是那麼地興高采烈又盲目,絲毫意識不到你在幹什麼。」

  「聽你說話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幾乎要大笑了。」他笑著,伸過去胳膊抱住她,把她拉過來貼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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