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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緊身背心,饑寒交迫,挨打挨揍的囚犯生活,雖然並不合適,但正是傑穆·霍爾所處的境遇。從小時——當他還是舊金山一處貧民窟裡一個柔嫩、瘦弱的小孩子——一團被社會捏在手裡準備模塑什麼東西的柔軟的泥土的時候,他就一直受著這種待遇。

  傑穆·霍爾的監禁生活過到第三期時,他碰見一個看守,一個幾乎跟他一樣出色的畜牲。這傢伙待他不公,向典獄長造謠,讒毀他,迫害他。

  他們之間的區別在於,看守有一大把鑰匙和一支手槍;傑穆·霍爾只有赤手空拳和咬牙切齒。有一天,他像野獸一樣,撲到看守的身上,用牙咬他的喉嚨。

  從此以後,傑穆·霍爾在不知悔改的犯人的地牢裡,一住就是三年。地牢從屋頂、牆壁到地板,全部都用鐵做成。他從未離開過地牢,也從未看見過天空和陽光,他被活活的埋進了一座鐵鑄的墳墓中。白天是黃昏,夜裡一片漆黑死寂。

  他看不到人類的臉;也沒有人性的東西與他交談。看守用鏟子送食物時,他像一隻野獸一樣怒吼;有時幾個禮拜幾個月一聲不發,在黑暗寂靜中黯然傷神。他是一個人,更是一個妖怪,彷佛一個在大腦瘋狂的幻覺中總是喋喋不休的怪物,令人害怕。

  後來,一天夜裡,雖然典獄長說不可能,但地牢空空如也。一個看守的死屍,半在門裡半在門外的躺在地上。另外兩名看守的屍體,顯示出他從地牢到外面圍牆逃跑的路線。為了不發出聲響,他用手殺死了他們。

  他逃走了。

  他用被他殺死的看守們的兵器,將自己武裝起來,一變而為一座活動的兵工廠。為了緝捕他,社會重金懸賞,組織力量追著他在山裡四處逃竄。他的血可以贖出一筆抵押品,或者將一個兒子送入大學。貪圖獎賞的農民,用霰彈槍射擊他;以維護公德為己任的市民,取下自己的步槍,走出門去尋找他。

  一群警犬沿著他的血跡跟蹤著他。還有司法界的「走狗」——社會雇傭的作戰動物,使用電話電報,日夜兼程的追捕他。

  有時,他們也碰到他,因此,或者如英雄般跟他打仗,或者穿過倒刺的鐵絲網狼狽而逃。邊吃早餐邊讀報紙的公民,為此非常高興。每在這樣的遭遇戰以後,車子便將死傷的人員運向城市,另外一些熱衷於「獵人」的人,便前仆後繼,填補了他們的空缺。

  以後,傑穆·霍爾不見了。獵狗們偵察消失了的蹤跡,徒勞無功。武裝人員攔住遠處山谷中無辜的牧場農工,強迫他們證明自己的身分。與此同時,在十幾處山腳下,貪圖「血錢」的申請者們發現了傑穆·霍爾的屍體。

  這時候,在希埃拉·韋斯他讀報者的焦慮,卻遠遠超過了興趣。

  婦女們非常害怕。司各特大法官卻哈哈大笑,嘖嘖有聲。但是,他沒有理由這麼做。在他最後為法庭服務期間,在他面前,傑穆·霍爾被判了刑;傑穆·霍爾就在堂皇的法庭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宣佈,他總有一天,要向判他刑的這位法官報仇。

  這一次,傑穆·霍爾是對的。他被冤枉了。用盜賊和警察的行話說,這是一件「開快車」的案子。為了一件並未犯下的罪案,傑穆·霍爾被開快車送進了監獄。由於他以前兩次被判有罪,司各特大法官判了他五十年徒刑。

  司各特大法官並不瞭解事情的全部。他不知道,自己參與了警察當局的陰謀,計劃好的證據純屬誣告,傑穆·霍爾是冤枉的。

  另一方面,傑穆·霍爾也不知道,司各特只是不明真相。他認為,法官事先知道一切,與警察串通一氣,幹出了這件可惡的枉法之事。

  因此,司各特大法官宣判了五十年的「活地獄」這一判決後,仇恨虐待他的這個社會的一切的傑穆·霍爾跳了起來,在法庭上大發雷霆,直到被六個穿著藍色上衣的警察拖了出去。在他看來,司各特大法官就是枉法的拱門的頂石,他便向他大瀉怒火,威脅說將來一定要復仇。

  以後,傑穆·霍爾到活地獄服刑……後來,就逃掉了。

  當然,白牙不會知道這一切。不過,它與主人的妻子艾麗斯之間有一個秘密。因為不是一隻看家狗,不允許白牙睡在屋子裡,但是,每天晚上,當希埃拉·韋斯他的人都睡了以後,艾麗斯就起來,讓白牙進來,睡在寬敞的大廳裡;清晨,在家人醒來之前,她再輕輕下樓,放它出去。

  一天夜裡,全家都睡著了。白牙醒著,非常安靜的嗅著空氣,研究其中的信息,直到一個陌生的神出現了。

  它的耳朵聽見陌生神的動作發出的聲響。但它並不憤怒的吼叫,它沒有這個習慣。陌生的神步子很輕;然而,白牙沒有衣服與身體的摩擦,走得更輕,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面。它曾經在「荒原」中捕捉過無數個膽怯的活的食物,深知出其不意的好處。

  陌生的神在大樓梯腳下停住,凝神諦聽;白牙像死了一樣似的一動不動,看著,等著。上了樓梯,就到了它的主人以及主人的所有物那裡。白牙毛髮聳立,等待著。

  陌生的神抬起腳來,開始上樓。於是,白牙既不警告,也不發出預示行動的咆哮,開始攻擊。它騰空而起,躍到陌生的神的背上,用前爪抓住肩膀,同時將牙齒刺進脖子的後面,吊了一會兒,將這位神向後拖倒,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白牙跳了開去,那人掙扎著爬起來時,白牙又用銳利的牙齒殺了上來。

  希埃拉·韋斯他的人們被樓下的聲音驚醒了,那裡好像有二十個惡鬼在打架。幾聲槍響。一個男子恐怖慘痛的叫聲。一陣咆哮怒吼。一切喧囂中,最大的響聲是打翻家具,摔碎玻璃器皿的聲音。

  突然,騷亂停止了,幾乎跟發生一樣迅速,沒超過三分鐘。

  全家人吃驚的聚在樓梯頂上。一種咯咯聲從樓下黑暗的深淵中傳了上來,像空氣從水中向外冒泡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咯咯聲變成了嘶嘶聲,近似噓噓聲,然後也迅速消失了,一切又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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