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51)_傑克·倫敦

五一

　　有一次，他們公然唆使狗們進攻。司各特將馬車停了下來，對白牙說：「去幹吧！」

　　白牙不相信，看看主人，看看狗，目光中透出焦急的詢問。

　　司各特點點頭：「好傢伙，幹掉它們！吃掉它們！」

　　白牙不再猶豫，掉過頭來，不聲不響的沖到敵人中間。三隻狗一起上來跟它打，一陣咆哮怒吼，一陣咬牙的聲響，一陣身體忙亂的動作。路上飛揚的塵土，遮住了戰鬥的情形。

　　幾分鐘以後，兩隻狗在地上的塵土中掙扎。第三只狗跳過一條溝，鑽進一道柵欄，穿過一片空地落荒而逃。白牙依照狼的樣子，用狼的速度，迅速無聲的在地上滑過；在空地的中間咬住了那只狗，殺死了它。

　　隨著一下殺死三隻狗這件事，它與狗們的主要麻煩就結束了。這消息傳遍了整個山谷，人們不再讓自己的狗去找這只「戰狼」的麻煩了。

　　【廿四　愛意濃濃】

　　轉眼之間，幾個月過去了。

　　白牙在南國的生活，順心而快樂，食物豐富，又無所事事。它長胖了。白牙不僅位於地理上的南方，而且身在生活中的南方。人類的仁慈博愛像太陽一樣，照耀著它的茁壯成長，它彷佛種植在沃土裡的花一般茂盛。

　　然而，不知為什麼，它仍然有別於別的狗。較之那些不懂別樣的生活的狗，它更懂規律，嚴守紀律；但它身上仍然顯現出一種潛在的兇猛，彷佛「荒原」還留在它體內，潛藏在它體內的那只狼不過睡著了而已。

　　就它與種族的關係而言，過去，它孤獨的活了下來。將來，也仍要孤獨的活下去。它從來不與別的狗友好。小狗時代，利·利與其他的小狗迫害它，長大以後，它落到美人史密斯的手裡，又同狗打仗。因此，它養成了一成不變的厭惡狗的習慣。自然的生活道路被引入歧途。它躲避自己的種族，而依戀人類。

　　它喚醒了南方狗心靈深處對「荒原」的本能的恐懼，它們都對它滿腹狐疑，總是向它咆哮怒吼，好戰中充滿了仇恨。它也學會了無需牙齒即可對付它們的辦法，露出來的牙齒與扭開的嘴唇始終有效，嚇得叫囂著沖過來的狗栽倒在後腿上。

　　不過，科麗是白牙生活中的磨難。她那尖銳的神經質的叫聲。總迴響在它耳邊。對於主人要她與白牙成為好朋友的一切努力，她全不在意，她不像白牙那樣遵紀守法，不讓它有片刻安寧。她絕不寬恕它殺害小雞的事情，堅信它心底就壞，事發前便發現它有罪，因此那麼對它。科麗成了白牙生活中的一個禍根，跟著它在馬廄邊、牧場上來回走動，儼然是位警察。如果它好奇的偶爾瞥一眼鴿子或小雞，她立刻大發雷霆。它最好的忽視她的辦法，是將頭擱在前爪子上、躺下來假裝睡覺，這使她目瞪口呆，安靜下來。

　　除了科麗，白牙其他方面都很順利。它懂得了規律，學會了控制和平衡，做到了沉著、冷靜、達觀和容忍。生活環境不再充滿敵意，周圍也沒有了危險、傷害和死亡。終於，有一天，那永遠如在目前的恐怖威脅——「未知」消失了。生活溫柔、舒適、平靜的流逝而去，其中既沒有潛伏著恐懼，也沒有隱藏著仇恨。

　　由於沒有雪，它不知不覺中有些寂寞。它如果能夠思考，一定會以為那是一個特別長的夏天；但是，它既然不會思考，就只是下意識模模糊糊的因此感到寂寞。尤其在夏季，炎熱的陽光曬得特別難受時，它的心裡微微有些嚮往北方。不過，這唯一的影響，也只是令它莫名其妙的不適應、不安罷了。

　　它的感情從來不外露。除了偎依在「愛吼」中的咿呀之聲外，它不會其他的表達愛的辦法。過去，它對神的嘲笑一直非常敏感，氣得幾近瘋狂的程度；然而，它對自己的主人卻生不起氣來。當主人和善、揶揄的取笑它時，它狼狽了，感到體內洶湧而起的昔日的憤怒所產生的刺激。這種憤怒反襯為對主人的熱愛，它不能憤怒，又必須有所反應。於是，最初時，它做出尊嚴的模樣，主人笑得更加厲害；稍後，它極力顯得更加尊嚴，主人則笑得越發厲害了。最後，主人的笑吹走了它的尊嚴，它略分開些牙床，翻起一點嘴唇，眼中亮出一種古怪的表情，與其說充滿了幽默，不如說洋溢著熱愛。

　　它學會了笑。

　　與此同時，它學會了與主人遊戲玩耍，摸爬滾打。作為遊戲中的犧牲者，它就反過來假裝憤怒，毛髮聳立，兇猛吼叫，咯嘣咯嘣咬牙切齒，看上去真的要致人死命。不過，它絕不至於得意忘形，它的連吼帶咬都是向著空中的。這種遊戲的最後，打與咬正處於迅速猛烈的時候，他們突然分開，相隔幾呎，站在那裡相互凝視著對方，同樣突如其來的哈哈大笑起來，如同處在暴風驟雨之中的海洋，突然升起了一輪紅日一般。

　　作為遊戲的高潮，主人總是用手臂緊緊摟著白牙的脖子和肩膀，同時，白牙也就咿咿呀呀的唱起它的愛情之歌。

　　但是，對於別人，白牙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從不允許他們跟它玩耍。否則，它便聳起鬃毛予以警告的怒吼。它不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狗，可以隨時隨地，不分對象的施以愛情，是大家共有的財產，供每一個人玩樂消遣。它的愛是非常專一的。它絕不會廉價出售自己和自己的愛。

　　在北方，白牙以軛下的勞動證明著自己的忠誠；然而在南方，既沒有雪橇要拉，也無需馱什麼東西，因此，它必須用一種新的方法來盡忠。主人經常騎馬出去，陪同主人，便成為白牙最主要的工作。它以狼的步伐跟著主人的馬跑，輕巧，滑快，既不吃力，又不疲倦，比馬先昂首挺胸到達五十哩的終點，即使在時間最長的日子，它也未必感到過精疲力盡。

　　與此相關，白牙學習到了另一種難能可貴的表現方法。它一生也只做過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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