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50)_傑克·倫敦

五〇

　　早晨，司各特走到門廊上時，馬夫早已拿來的五十只來亨白母雞擺成了一排，展現在他眼前。他先是驚訝的輕輕的暗中吹了一聲口哨，後來又有些讚歎。他也看到了白牙。白牙毫無羞愧悔過之情，也沒有犯罪的感覺，相反，看上去它很得意，好像立了大功一件，值得稱道。

　　面對這種不愉快的事，司各特緊閉嘴唇，隨即厲聲斥責這個無意中犯了罪的罪犯，聲音之中，只有神聖的憤怒。它抓住白牙的腦袋，按在被殺的母雞身上，使勁的揍它。

　　從此以後，白牙再也沒有踐踏過雞巢。它知道，那是違反慣例的。後來，主人帶它到雞場裡去。白牙看見那些活的食物在鼻子下面拍著翅膀來來去去，自然衝動又要跳上去撲食。它服從了這種衝動，但被主人厲聲止住了。

　　他們在雞場待了半小時。白牙一再受到那種衝動的慫恿，每一次要服從衝動的時候，又總被主人的聲音制止了。就這樣，它掌握了這個規律。當它離開雞場以前，它已經懂得，要聽之任之，別管它們。

　　吃午飯時，老司各特聽兒子講述他的教育白牙的故事，悲哀的搖一搖頭：「你絕不可能將一個獵食小雞的兇犯矯正過來。它們一旦有了這種習慣，嘗過血的味道……」又悲哀的搖一搖頭。

　　然而，威登·司各特不同意父親的觀點，最後，他挑戰的說：「我告訴您，我打算怎麼辦吧——我要將白牙與小雞一起關一下午。」

　　大法官反對：「還是想想那些小雞吧。」

　　兒子繼續說下去：「另外，如果它殺一隻小雞的話，我給您一塊金元。」

　　「不過，你也應該罰爸爸做些什麼？」貝絲插進一句。

　　貝絲的妹妹支持貝絲的意見。

　　於是，全家異口同聲的都表示贊同。

　　司各特大法官點頭同意。

　　威登·司各特想了一會兒，說：「好吧。如果到下午結束時，白牙並沒傷害一隻小雞，那麼，它在裡面待幾個十分鐘，請您像在法庭上鄭重宣判一樣，莊嚴謹慎的對它說幾遍：『白牙，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

　　全家藏在一個有利的隱蔽處，看這場戲。只是，傷害小雞的事最後並沒有發生。

　　白牙被主人關在養雞場後，就躺下睡起覺來。一次，它起來到水槽喝水，卻非常安靜，不去理睬小雞，彷佛它們根本不存在似的。四點時，它用跑步跳高的辦法跳上雞巢的棚頂，從那裡跳到外面的地上，莊嚴的走向屋子。它已經掌握了這條規律。

　　於是，在門口，當著興高采烈的全家人，司各特大法官面對面的、莊嚴而緩慢的向它說了十六遍：「白牙，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

　　然而，規律的複雜，常常使白牙感到困惑不解，並因此遭受損失。體會必須學會不碰不招惹其他神們所有的小雞，以及貓、兔子、火雞。事實上，它對這規律一知半解時，一味對一切活的東西都不要去管。在屋子後面的牧場上，鵪鶉可以從它的鼻子下面平安飛去而毫髮無損；它則控制著本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因為交際和欲望的情緒而緊張發抖，自以為是在恪守神的意志呢！

　　以後，又一天，還是在這個地方，它看見迪科追捕一隻雄野兔。主人袖手旁觀，不但不予干涉，而且還鼓勵它加入到追捕中去。

　　由此，它知道了，對於雄野兔不存在什麼禁忌，才算徹底明白了這條規律的完整性：在自己與家養的禽畜間，必須排除敵對的行為，即使不能和睦相處，至少也應該保持中立；至於諸如松鼠、鵪鶉、白尾兔這些尚未歸屬人類的「荒原」的動物，則是任何狗合法的掠奪對象。神只是庇護馴服了的動物，他們絕不容許馴服的動物相互發生致命衝突。神對自己的臣屬，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小心的維護著自己的權利。

　　對過慣了北國單純生活的白牙而言，聖·科拉拉穀的生活顯得非常複雜。這種錯綜複雜的文明，主要要求的是控制與約束——既要像遊絲般嫋娜輕軟，又要似鋼鐵一樣堅硬。白牙發現，生活千變萬化，自己必須與它們全部接觸，接觸新的東西——無論到城市時；跟隨馬車跑進聖荷西時；還是當馬車停著，在街上閒逛時。

　　生命從白牙身邊流淌而過，深奧遼闊，變化無窮，不住的衝擊著它的感官，它必須立刻完成接踵而至、無窮無盡的判斷與反應，幾乎永遠被迫壓制自己的衝動。

　　肉店裡，肉掛得很低，雖然構得著，但是不能碰。對於主人造訪的人家的貓，必須不去管它。到處都有狗沖著它咆哮，它卻不能攻擊它們。擁擠的人行道上，許多人注意到了它，停下腳步看它，觀察它，指指點點，和它說話，甚至最早的是拍它。然而，它必須忍受，忍受來自陌生的手的一切危險的接觸。它不僅容忍了，而且不再尷尬忸怩不安，高傲的接受著無數的神們的注意，屈尊接受他們的殷勤。與此同時，他們拍拍它的頭就走開了，對自己的大膽感到滿足和欣慰。白牙身上的某種東西，阻止了他們過於狎昵的想法。

　　不過，白牙也不是一帆風順。它跟著馬車跑在聖荷西郊外時，一些年幼的孩子們向它投擲石頭，這時，它知道自己不能夠去追趕、拖倒他們，只好違背自己的本能，事實上，它也是在違背了自己的本能，變得馴順了，文明了。

　　然而，白牙對這樣的安排不十分滿意。雖然它沒有關於公正、正直這些抽象的觀念，但它的生命中有某種程度的公道感，因此，對於不被允許行使自己的自衛反抗向它投擲石子的人，它認為不公道，很不高興。它忘了，神們在契約上已經保證了要照顧它，保護它的。但是，有一天，司各特跳下馬車，用鞭子將那些扔石子者抽了一頓。以後，他們不再扔石子了。而白牙也明白了，滿意了。

　　在去城市路上的一個十字路口。三隻在一家酒店附近閒逛的狗過來攻擊它時，它又獲得了一個類似的經驗。

　　司各特知道白牙致人死命的打法，因此總是不斷的以不能打告誡白牙。白牙知道這個教訓，每次經過十字路口的酒店時，都極力遏制著自己，而對方每一次發覺，開始發動的衝擊，總是被白牙的咆哮嚇得退了回去，被迫保持一定的距離。然而，那些狗跟在後面叫著吵鬧，侮辱它，過了一些時候，酒店裡的人甚至也慫恿狗們攻擊白牙。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