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白牙 | 上頁 下頁
三七


  讓白牙心煩意亂的另一件事是,它與別的狗搏鬥時聽慣了吼叫。然而現在,這種動物除了吼一聲或哼一聲,只是默默地承受處罰,卻絕不放鬆對白牙的追逐。

  切洛基也同樣感到惶惑。它旋轉很快,毫不遲疑,可白牙已然不在那裡。它從來沒有和這樣一條它接近不了的狗鬥過,一向是雙方都想互相接近。然而現在,這條狗卻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到處跳著躲避,用牙咬時也不是一直咬下去,而是立刻放下,重新跑開。

  但是,鬥牛狗個子太矮,巨大的顎骨也是一種補充的掩護品。白牙咬不到它脖子下面柔軟的喉嚨,毫無損傷的跳來跳去。與此同時,切洛基的傷口不斷增加,脖子與腦袋的兩側都被咬破了,鮮血汩汩流淌。

  切洛基一點也不慌張,繼續殷勤的追逐。有一次,它撲了個空,停下腳步,向旁邊的觀眾眨眨眼睛,搖一搖殘樁似的尾巴,示意自己願意繼續鬥下去。

  在一剎那,白牙跳了上來,撕破了它的一隻耳朵尚未被撕破的那部分。切洛基微微露出憤怒的表示,在白牙的內圈奔跑著重又追逐,努力想在白牙的喉嚨上咬住致命的一口。

  有一次,鬥牛狗以毫髮之差沒能咬到。白牙突然跳向相反的方向,脫離了險境。這時,人群中一片讚歎之聲。

  時間在流逝,白牙仍然跳躍,退閃和躲避,跳上來又跳開去,不斷地給對手造成創傷,然而,鬥牛狗繼續用頑強沉著的態度,勤勉的追逐它。無論早晚,它總會咬住那致命的一口,取得勝利。在達到目的之前,它可以承受對手的一切傷害。由於白牙閃電式的進攻難以預料和防禦,它的耳朵成了纓絡,脖子與肩膀被咬破幾十處,被撕破的嘴唇也流著血。

  白牙實施了無數次地詭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推翻切洛基;可是,切洛基過於矮胖,也太貼近地面,他們的高度懸殊太大。

  有一次,機會來了。它發現,切洛基正在掉頭,比較緩慢的旋轉的時候,肩膀暴露出來。白牙便不餘遺力的撲了上去,然而,它自己的肩膀高高在上,因此,衝擊的速度使它的身體從對方身上翻了過去。

  人們看到,白牙第一次在自己的戰鬥史上失足了。它的身體在空中栽了半個跟頭,腳才著了地,就像貓似的扭轉身體,否則就要仰面朝天了。雖然如此,它的腰部還是很重的跌撞到了地上。接著,它爬起身來。切洛基的牙齒就在這時候咬住了它的喉嚨。

  這一口咬得太向下,接近胸口,並非恰到好處。不過,切洛基緊緊咬住不鬆口。白牙跳起來,狂暴的兜著圈子,企圖掙脫鬥牛狗的身體。鬥牛狗身體的重量纏著它,拖著它,妨礙它運動,限制它的自由,使它發瘋。它彷佛是一個陷阱,使它的全部本能都憤怒、反叛起來。

  這是一種瘋狂的反叛。它有一段時間實在發了狂。內部的基本生命控制了它,體內生存的意志淹沒了它。肉體對生存與運動的盲目渴望將體力用盡了——不顧一切的運動、再運動,因為運動是生存的表現。

  白牙一圈一圈的奔跑,旋轉,倒轉,企圖掙脫懸在喉嚨上面的五十磅的重量。而鬥牛狗幾乎什麼也不幹,只是緊緊咬住不放。它的腳難得著地,身體被白牙的瘋狂旋轉拖得轉來轉去。切洛基將自身與本能合而為一了,它知道,咬定不放是正確的,因此而產生了某種滿足的幸福的顫慄,甚至閉上眼睛,聽任自己的身體被搖來擺去。無論身體可能受到什麼樣的傷害,都沒有關係,要緊的是咬住,而它正是一直緊緊咬住的。

  只是在極為疲乏的時候,白牙才停止運動。它毫無辦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事在它經歷過的所有戰鬥中,從來也沒發生過。原來的鬥法不是這樣的,而是撕、咬、跳開,再撕、咬、跳開。

  白牙微側著身體,躺下來喘氣,抵制著,依舊緊咬不放的切洛基正極力迫使它完全倒下。它感到切洛基的牙床像咀嚼一樣在挪動所咬的地方,略一放鬆立刻又合攏起來,更接近喉嚨的位置。鬥牛狗的方法,是固定已經取得的戰果,等待有利的時機——白牙相對靜止的時候,它就發動攻擊,白牙掙扎時,它就維持緊咬不動的態勢。

  白牙牙齒可及的對手身上的唯一之處,就是切洛基脖子突出的背面。它咬它接近兩肩的脖根,但是它既不知道如何運用咀嚼進行作戰,而牙床也不宜這樣做,它時斷時續的連撕帶刺,想咬成一個洞。這時,它們位置的變化,分散了它的注意力。鬥牛狗將它完全推翻在地,像貓一樣壓在它的身上,仍然緊緊咬住喉嚨不放。白牙縮回後腿,用爪子挖壓在身上的敵人的腹部,開始一條一條的撕。切洛基忙以咬住的地方為軸心轉到一邊,使自己的身體與白牙的身體成為直角,否則,它的肚腸很可能要被挖了出來。

  咬住的一口,就像「命運」一樣掙脫不掉,不可抗拒,沿著脖子慢慢上移。白牙完全是因為脖子上的鬆弛的皮毛及皮上濃密的絨毛,才暫時免於一死,這些東西形成一個大團,塞在切洛基的口中,使它的牙齒難以刺穿。然而,它還是一有機會,就一點一點地將皮肉和絨毛逐漸吞入口中。這樣下去,它必將慢慢扼死白牙。白牙的呼吸隨著時間的持續,越來越困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