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白牙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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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易主】 住在育空堡的白人寥寥無幾。他們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自稱為「酵子」,並引以為驕傲。他們輕視其他剛從輪船上登岸的新來者,稱之為「洋盤」,而新來者也總是因此非常喪氣。「洋盤」與「酵子」之間的不同,在於前者沒有發酵粉,做麵包時用酸麵團子,而後者使用發酵粉做麵包的。 其實這些都不過是名目罷了。堡壘裡的人輕視新來的人,為他們的倒黴而幸災樂禍,特別對白牙和那群聲名狼藉的印第安狗們大肆踐踏新來者的狗感到快意。每逢汽船一到,他們必定滿懷對印第安狗的期望,到河邊來看這種遊戲,爭先恐後的讚賞白牙這個野蠻而狡詐的角色。 其中一個人特別熱衷於這種遊戲。他總是一聽見汽船的第一聲汽笛就飛奔而來;又總是在戰鬥結束、狗群走散,才最後帶著一種悵然若失的神情慢慢踱回堡壘。他甚至在聽到柔弱的南方狗被一群虎牙毀滅而發出的垂死的慘叫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幾乎不能自已。他看白牙時的那種目光,真是既狡猾又貪婪。 沒有人知道他的教名叫什麼,人們都叫他「美人」——美人史密斯,但自然對他那麼吝嗇,他絕對不是個美人。而且與這名字適得其反。他長得特別的醜:個子矮小,身材瘦弱,腦袋小得驚人,頭頂彷佛棗核。實際上,在人們稱他「美人」以前的孩提時代,他曾有個綽號——「棗核」。 他的頭尖頂向後,斜連到脖子上,向前則非常堅決的傾下去,接住低而寬的額頭。造化彷佛後悔自己的過分吝嗇,就慷慨的給了他一個舒展的面目。較之其他部分,他的臉大,眼大,兩隻眼睛之間還有兩隻眼睛的距離。也許瘦脖子疲乏難支,一副巨大闊重的顎骨向外突出,彷佛長在胸膛之上。 這幅顎骨給人一種天生胸悶的印象,但似乎又缺少什麼,也許是過猶不及,也許是顎骨太長,總之,這只是一種假像而已。美人史密斯,是作為鬼鬼祟祟的怯懦者中的最怯懦的一個而聞名遐邇的。 我們可以將他的尊容完整的描述下來:大而黃的牙齒,上兩根犬齒尤甚,枯瘦的嘴唇下露出的像狗牙一樣的虎牙。大自然似乎少了顏料,便將各種顏料的渣滓擠出來混入他的眼中,看上去既黃又濁。不但眼睛如此,頭髮亦然,稀薄蓬亂一團汙黃翹在頭上,一簇簇出奇的伸出面部以外,彷佛被風吹亂的叢生的稻穀。 總而言之,史密斯是一個畸形的人,當然錯不在他而在別人。他出生時就被塑成了這幅模樣,自己無從選擇。他為堡壘裡其他的人們做飯,洗碗和做其他的雜役。與寬容任何受到自然的不公正待遇的人一樣,人們非但不輕視他,反而代之以寬大的仁道的態度,而且怕他,懼怕他由於卑怯的憤怒而從後面開槍或在咖啡裡下毒。更何況,總得有人做飯,無論有多少短處,美人史密斯卻會做飯。 美人史密斯從最初就拉攏白牙,他看著白牙,對它的兇猛欣賞之至,極想據為己有。然而,對於他的拉攏,白牙從一開始,就不予理睬,以後就聳毛、露牙、走開。它感覺到他的惡意,不喜歡這個人,害怕他的甜言蜜語以及伸過來的手,因為招人憎恨。 比較簡單的動物,對於好壞的理解非常簡單。好代表一切令人舒服滿足、可以解除痛苦的東西,因此人們喜愛,壞則代表一切令人不適、具有威脅傷害性的東西,因此招人憎恨。 白牙對美人史密斯的不佳的感覺,既不是出於推理,也並非僅憑五官,而是出於其他一種非常微妙、莫名其妙的直覺。史密斯畸形的身體,像升起于滿是瘴氣的沼澤之中的霧一樣,非常玄妙地從不健康的體內散發出的那種古怪的心理,是邪惡的化身,應該加以憎恨才是。 美人史密斯第一次造訪灰海獺營帳時,白牙正在家裡非常愜意的躺著,它未見其人,只聞到從遠處傳來的微弱的腳步聲,就知道誰來了。於是立刻爬起來,毛髮聳立。那人一到,它像狼似的偷偷的溜到營帳邊上。 它只看到那個人和灰海獺交談,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一次,那人指了指它,白牙便沖他一聲怒吼,彷佛那只手不是離它十五呎而是要觸到它身上。那人看了大笑,白牙一邊溜走,一邊回顧著躲進樹叢的隱蔽處。 灰海獺已經做生意發了財,什麼也不缺。更兼白牙非常可貴,是他養過的最壯的雪橇狗和最好的領頭狗,無論在邁肯齊河還是在育空河流域,沒有一隻狗可以比得上它。它善於打仗,殺別的狗像人類殺死蚊子一樣容易。 史密斯聽到這話,雙眼發光,貪婪的舌頭舔一舔嘴唇。 不!無論多少錢也不賣。 但是,美人史密斯對印第安人的脾氣了如指掌。他常常來拜訪灰海獺,總將一隻黑色瓶子之類的東西藏在外衣下。威士忌能夠使人口渴,灰海獺就犯了口渴的毛病,粘膜發燒,胃如火燒,需要更多的這種灼人的液體;這種陌生的刺激物還攪亂了他的大腦,聽之任之,不顧一切找酒喝。他開始花掉賣皮毛、並指手套和鹿皮靴的錢,而且越來越快,隨著錢袋逐漸變癟,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大。 最後,灰海獺的貨物、錢和脾氣都完了,一無所有,只有口渴這筆龐大的產業,並隨著每一口清醒的呼吸更加龐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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