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白牙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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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海獺在這裡停下來。對於淘金的狂熱,他早有所耳聞,所以,他帶了幾捆皮毛、獸腸並指手套和鹿皮靴來,倘若不想牟取暴利,他絕不會如此遙遠而冒險的旅行。然而,他的期望與收穫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他做夢也想不到利益會超過百分之百,但他得到了百分之一千。 因此,像一個真正的印第安人一樣,他住了下來,慢慢的、小心的做自己的生意。即使一夏一冬才能賣完,也無所謂。 在育空堡,白牙第一次見到了白人。在它眼中,他們是另外一種活的東西,比它所瞭解的印第安人更高貴。神性本來是寄託在權利之上的,他們則具有更高的權力。白牙沒有進行推理,頭腦中也沒有明確的概括。白神更強,這僅僅是一種感覺,然而卻是一種強有力的感覺,就如同幼仔時代,作為巨大的房屋和堡壘也同樣打動了它。這就是權力。這些白色的神們是強大的,比它一直的神們——其中最強的是灰海獺——具有更大的主宰事物的力量。相比之下,灰海獺頂多算是一個嬰兒。 當然,白牙只是感覺而並未意識到這些,不過,動物多是根據感覺而非思想採取行動的。現在,白牙的一舉一動,都是以「白人是高等的神」這種感覺為根據的。它非常猜疑他們,不知道他們會造成什麼位置的恐怖,帶來什麼未知的傷害。 最初幾小時,它只是偷偷摸摸的在他們周圍走動,相隔一段安全的距離,打量他們。以後,它看到他們進出的那些狗並未受到傷害,才走近了一些。 與此同時,他們也對它非常好奇。狼的外貌立刻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他們對它指指點點,白牙因此警惕起來。他們想接近它時,它就露出牙齒走開。沒有一個人能用手碰一碰它。他們沒有碰它可真是幸運! 很快,白牙就瞭解到,住在此地的白神極少,最多六個。而每隔兩三天,岸邊就會有一隻汽船(作為權力的另一巨大表現的)停泊幾個小時,許多白人從船上下來,又上去,看上去多得數不清,比生來見到的印第安人還多。以後,他們還是繼續來到河邊,稍作停頓便逆流而上,消失了蹤影。 如果說這些白神是萬能的,不過,與隨主人上岸的狗稍稍廝混,白牙很快發現,他們的狗卻不怎麼樣。這些狗的形狀大小各不相同,腿不是太短就是太長,身上不是絨毛而是長毛。有的甚至幾乎都沒長毛。沒有一隻狗知道如何打仗。 作為種族之敵,跟它們打仗是份內之事。白牙做了,而且很快就生起無比的輕蔑。它們軟弱無能,大喊大叫,笨拙不堪的扭轉掙扎,妄圖憑藉力氣取勝。它運用的則是機智與靈巧。它們大嚷大叫著向它衝突,它跳到一邊,在它們不知道它怎樣了的時候,它就撲到它們的肩膀之上,將它們打翻在地,攻其喉嚨。 有時,這種攻擊很順利。受攻擊的狗在泥土裡滾來滾去,在一旁守候觀望的狗便蜂擁而上,將其撕碎。白牙很聰明,它知道神們在狗被殺死時必然動怒,白人也不例外。因此,它打翻一隻狗並切開了喉嚨後,就退到旁邊,讓群狗上去做殘酷的收尾。當白人大怒而來,用石塊木棍斧頭等各種武器打在同伴們身上的時候,白牙已經在不遠的地方逍遙觀戰。它真是聰明絕頂。 然而,它的同伴也根據自己的方式變得聰明起來。白牙也更乖了。慢慢的,它們知道,這種把戲,只能在一隻船第一次靠岸時才可以玩。最初的兩三條陌生的狗被毀滅後,白人就將他們的狗推到甲板後面,而其後野蠻的進行報復。一個白人看見自己的一條獵狗竟當面被撕成碎片,就掏出左輪手槍來,迅速的開了六槍,六隻被打死或要死的狗便躺在地上。這種權力的表現,深深的銘刻在了白牙的記憶中。 白牙不愛它的種族,自己的機靈又足以逃脫懲罰,而且,灰海獺忙著做生意發財,它無所事事。因此,它非常喜愛這種遊戲。殺白人的狗開始只是一種消遣,後來居然成了它的專利。它與那群聲名狼藉的印第安狗在碼頭附近閒逛,等待輪船的到來。輪船一來,遊戲便開始。幾分鐘後——白人驚慌稍定——它們便煙消雲散,遊戲結束,再等下一次船來時故技重演。 如果說白牙是印第安狗群眾的一員,那也不完全正確。它並不與它們廝混在一起,而是獨自一隻,離得很遠。的確,它和它們一起搗亂,但它也讓它們感到畏懼。它向陌生的狗挑戰時,它們在一旁等待;它將對方打翻,它們就上去結果它。這時,白牙早已撤退,讓它們去代它承受神的處罰。 挑起爭鬥並不難,它只消在陌生的狗上岸之後露一露面。一看見它,它們就會本能的沖過來。當它們匍匐在原始世界的火旁改造著自己的本能,開始對生養了它們卻遭到捨棄和背叛的「荒原」滿懷恐懼的時候,它就是潛伏在火堆周圍的黑暗裡的東西,是「荒原」,代表著未知、可怕,永遠具有威脅性的東西。從古至今,對「荒原」的恐懼一代一代遺傳下來。刻入了它們的天性中。許多世紀以來,「荒原」就代表了恐懼和毀滅;它們的主人特許它們去殺害「荒原」的東西。這樣做,即是為了保護它們自己,也是為了保護陪伴和庇護它們的神們。 這些狗來自溫暖的南方,毫無經驗。它們小步跑下跳板到岸上,看到白牙,就有一種抑制不住的衝動。也許它們生於城市長於城市,然而對於「荒原」,具有同樣的本能的恐懼。它們不僅是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也是在用祖先的眼睛看,看到光天化日下這狼模樣的動物站在面前,根據祖傳的記憶判斷它是狼,就想起了前世的孽債。 所有這些,使白牙非常高興。這些狗忍不住打它,正是它的運氣,而是它們的晦氣。它們以為它是合法的犧牲品,它也把它們看成合法的犧牲品。 在孤獨的洞穴裡,它曾經第一次看到白天的光明;曾經與松雞、狑鼬、大山貓最初的幾仗;小狗時代,利·利及其他小狗的迫害造成的苦痛,所有這些,對白牙的性格都並非毫無影響。否則,它會面目全非。如果沒有利·利,它也許會與小狗們一起成長,從而變得更像狗也更喜歡狗。倘若灰海獺敲動溫柔慈愛的小錘,也許會打動白牙天性最深隱的地方,喚起各種仁愛和藹的質量。然而,一切並非如此,現在的白牙被模塑的孤獨乖僻,兇狠狡詐,變成了全族異口同聲的仇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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