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10)_傑克·倫敦

一〇

　　它們並不總在一個地方。一路走過原野，它們再次回到邁肯齊河，沿河前進，並經常沿著條條與河相通的小河去獵食，但總會回到邁肯齊河邊。

　　有時，它們遇見別的狼，多半成雙成對，然而，任何一方都不表示交往和友好，既無相逢的喜悅，也無結盟的想法。它們偶爾也遇到一些孤獨的行者，總是公狼，急切的想和獨眼及其配偶一齊同行，引起獨眼的憤慨。當它們並肩而立，齜牙豎毛時，那些滿懷期望的孤獨者就只好後退、逃跑、繼續的走著自己的路。

　　一個明月當空的夜晚，它們正奔跑在寂靜的樹木中的時候，獨眼狼突然止住不前，舉嘴挺尾，張大鼻孔聞著空氣。它還模仿狗的樣子，蹺起了一隻腳，還不滿足，於是繼續嗥空氣，拼命想要瞭解其中的信息。

　　它的妻子只是隨便一嗅就明白了，為了讓它放心，她小步跑到前面。它跟著她跑，還是懷疑猶豫，偶爾還不時停下來，更加小心的研究那是什麼徵兆。

　　母狼從林子裡一大塊空地的邊上小心翼翼的爬出來，單獨站了一會兒，獨眼隨即貼著地面爬過來，並排站著，觀察、傾聽和嗅覺，每種感官都高度警惕，每根毛發都放射出無限的懷疑。

　　傳來狗的喧鬧打架聲，男人叫喊的嗓音，女人們尖利的罵架聲，一次，它們好像聽見一個孩子尖銳的悲哭。除了一些用皮革做成的小帳篷的龐大物體外，它們只看見幾處火光，穿插其間的人體來來往往，煙在寂靜的空中緩緩升起。它們聞到一個印第安人營地的千萬種氣息。獨眼並不能瞭解其中所包含大部分內容，而母狼卻熟知每一個細節。

　　她嗅了又嗅，越來越高興，奇怪的激動起來。獨眼卻感到懷疑，有些憂懼，想要跑開。母狼回過頭來，用嘴觸一觸它的脖子安慰它，於是又看營地。

　　她臉上現出一種新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但並不是由於饑餓造就的那種若有所思。她是因為一種欲望而顫慄，這欲望驅使她向前走去，去接近那火，去與狗爭吵，去躲閃人們的踐踏。

　　獨眼不耐煩的在旁邊動來動去，她重新不安起來，知道她迫切需要的是找到她所尋找的東西，就轉身返回樹林。獨眼大感寬慰。它稍稍跑在前面，直到樹木完全遮住了它們。

　　它們在月光下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的滑行，看到一條野獸的足跡，兩隻鼻子一齊湊近雪地裡的腳印，腳印很新鮮，獨眼很小心的在前面跑，它的配偶跟在後面。它們張開的寬闊的腳掌，像天鵝絨般輕柔的接觸雪地。

　　獨眼看到了一個白色的模糊的東西在一片白茫茫中移動。它滑行的步子本來已經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然而比起那個東西現在奔跑的速度，卻不足掛齒。它發現的那個模糊不清的白點，在前面奔跑、跳躍。

　　它們在一條狹窄的兩旁滿是小針樅樹的路上奔跑，透過樹林，可以看見小路的路口通向一片灑滿月光的空地。老獨眼眼看就要追上那個正逃跑的白色的東西了。

　　它一跳，又一跳，追上了，到它身邊了，只要再一跳，就可以將牙齒刺進它的肉裡了。

　　但是，這一跳永遠也沒實現。一個白東西高高的懸在空中，就在正上方，原來是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在它頭頂上面的空中怪模怪樣的手舞足蹈，卻掉不到地上。

　　獨眼回跳一步，猛然吃驚的哼了一聲，隨後伏著縮在雪地裡，用吼聲來嚇唬這個可怕的不可理解的東西，母狼卻冷靜的從它身邊沖過去，猶豫了一下，跳起來撲向正跳舞的兔子。

　　她跳得很高，但仍然夠不著獵物，牙齒咬了個空，發出金屬的撞擊聲。

　　她再跳，再跳。

　　她的配偶在一旁看著，從蹲伏的姿勢裡漸漸得到鬆弛。對於她的一再失敗，它變得越來越不高興。於是自己用力向上一跳，咬住兔子，將它拖到地上。

　　這時，一種可怕的坼裂聲發出，它吃驚的獨眼看到一株小針樅樹正彎向它的頭打它。它鬆開嘴向後一跳，躲過了這個奇怪的危險。它縮起嘴唇，露出牙齒，喉嚨咆哮著，每根毛發由於驚慌和憤怒聳立起來。

　　這時，那株細長的小樹又站得筆直。兔子又懸在半空中跳舞了。

　　母狼生氣了。她用牙齒譴責的咬伴侶的肩膀。它慌了，不知為什麼導致這個攻擊，就驚慌失措惡狠狠的反擊，撕破了母狼臉的側面，母狼根本不曾料到反擊自己的懲罰，就憤慨的吼著撲向它，但它很快領悟到它的過錯，想安慰她。然而，她依舊實實在在的懲罰它，直到它放棄一切慰解的想法，轉著圈子讓步，扭過頭去讓肩膀承受她的牙齒。

　　與此同時，兔子還在它們上面的空中跳躍不停。現在，母狼向雪裡一坐，而老獨眼害怕配偶更甚于那株神秘的小樹，就再次跳起來撲兔子。

　　它將兔子拉到地面的時候，還用眼睛看著小樹，樹跟上幾次一樣，隨著它落回地面。面臨當頭一擊，它縮著身體，鬃毛聳立，牙齒卻依然緊緊咬住兔子。然而，打擊並未降臨。小樹一直在上面彎著。它動時它動，它就緊緊咬著牙關沖它吼叫；它不動時它也不動，因此，它斷定保持靜止比較安全。

　　口中的兔子的熱血的味道好極了，母狼將它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她從它口中叼過兔子頭。小樹在它頭上搖搖晃晃滿是威脅的時候，她果斷的咬下了兔子頭。小樹立即跳了上去，以後就不再製造麻煩，筆直、挺拔、保持這大自然賦予它的本來的模樣。之後，母狼和獨眼將這株神秘的小樹為它們捕抓的兔子分而食之。

　　這一對狼尋遍了所有的路，在其他小路上也有兔子吊在半空中。母狼帶路，老狼順從的跟著，學習竊取得手機關獵物的方法——這種知識對它的將來註定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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