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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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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坐在雪橇上,注視著,無能為力。比爾已經走得看不見蹤影,只是看到獨耳在矮樹叢和針樅樹叢之間時隱時現,亨利判斷他的處境是毫無希望。狗拼命應付面臨的危險。然而,它跑在外圈,狼群則在較短的內圈,期待獨耳遠遠的超越追蹤者而伺機抄近路回到雪橇那裡,是不可能的。 不同的各條線路,很快匯在了一點。亨利知道,狼群、獨耳和比爾,在樹叢遮住的那面的某處雪地裡,會碰在一起。但是,事情比他的預料快得多。一聲槍響,緊接著又是兩響。他知道比爾的子彈完了,隨即聽到一大聲咆哮和吠叫聲。他聽得出獨耳的慘叫哀號,也聽見一聲狼叫,表明這畜牲被擊中。而這就是全部。 吠聲停止了。叫聲也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靜重新又籠住了這片荒涼的土地。 亨利在雪橇上坐了許久。事情的結局是用不著去看的。他清清楚楚,彷佛這一切就是在他眼前發生的義演。有一次,他驚惶跳起,從雪橇裡抽出斧頭,但他更長時間是坐在那裡沉思。剩下的那兩條狗伏在他腳下,渾身顫抖著。 最後,他疲憊不堪,站起身來,全身的力量彷佛都沒了。他把狗架上雪橇。自己也在肩膀套上一根人拉的韁繩,和狗一起拉。 他沒走多遠。天黑下來,他連忙宿營,特別備足了柴火,喂了狗,煮了晚飯吃,將床緊挨火堆鋪好。 但他沒有福氣受用這床。眼睛還沒閉,狼群已近得使他感到不安全了,無須想像,清清楚楚的看到它們圍成的小圈子包圍著他和火,火光中,它們坐著,臥著,伏在地上向前爬著,或悄悄的進進退退,甚至有的還打瞌睡。他隨處可見一隻像狗一樣的狼蜷著身體在雪地裡,享受他現在都享受不著的睡眠。 他將火燒得旺旺的。他明白,這是唯一阻隔他的肉身與它們饑餓的牙齒之間的東西。兩條狗一邊一隻緊靠著他,挨著他身上祈求保護,叫喊著,哀號著,每當有狼特別接近時就沒命地狂吠。 狗一叫,狼群組成的包圍圈在持續著接近他。一點一點地,一吋一吋的,這裡一隻,那裡一隻,貼緊地面爬了過來,幾乎只要一躍就可以撲到他。於是,他就抓起那些還在燃燒的木塊擲向狼群,引起一陣驚慌的後撤,如果一塊木柴正好擊中一隻膽大包天的野獸,還會聽到驚慌和憤怒的嗥叫。 早上,亨利疲憊不堪了。由於缺乏睡眠,眼睛深陷。他在黑暗中煮了早飯。隨著白晝的到來,九點時,狼群後退了。他便開始實施在漫長的黑夜裡想好的工作。 他砍了些小樹,在大樹的樹幹上搭成一座高高的架子,兩條狗幫著拉起作為吊索使用的雪橇繩索,將棺材吊到了架子上面。 他對在用樹木做成墳墓的死者說道:「年輕人,它們吃掉了比爾,還可能吃掉我,但絕不會吃掉你的。」 他又繼續趕路,卸去了重負的狗精神愉悅,拉著變輕了的雪橇前進,它們也知道,只有到了邁肯利以後才會安全,而狼群的追逐也愈發公然無忌,它們安然的排在雪橇的兩旁,跟蹤前行,紅紅的舌頭露在外面,瘦瘦的兩側因運動現出波狀的肋骨。它們瘦得皮包骨頭,一根根條形青筋畢露無遺——亨利心裡納悶,它們居然還能站立奔跑,而並不栽倒在雪地上。 正午時,太陽不僅曬暖了南方的地平線,而且還把黯淡的金黃色的邊緣伸到了天際。亨利想到,這是一個白天將會變長的標誌。太陽就要回來了。他不敢走到天黑,太陽的令人振奮的光明剛剛消失,他就宿營。他利用餘下的幾小時的灰色的白天和朦朧的黃昏,砍了大量的木柴以備生火之用。 恐怖與黑夜同時降臨。不僅餓狼的膽子更大了,睡眠嚴重不足也大有影響。亨利將毯子裹住肩,雙膝夾住斧頭,一邊一條狗靠在身邊,就這樣,他蹲在火旁,不由自主的打瞌睡。一次,他醒來,看見狼群中最大的那條大灰狼,在他前面不足十二呎的地方。當他看它時,它甚至還模仿狗的樣子伸伸懶腰,漫不經心的打著呵欠,而且用一種滿懷佔有的目光盯著他,好像他不過是一頓被推遲食用的食物,立刻可以被吃掉的。 這種堅信不疑的表情,洋溢於整個狼群中。他可以指出二十條,它們饑餓的盯著他,或者安然睡在雪地上。這使他想起,小孩子圍在飯桌邊等待允許吃飯的命令的情景。 而他,就是這群狼的食物! 他不知道這頓飯會在什麼時間開始,以及以何種方式開始。 添火的時候,他產生了一種從未覺察過的非常欣賞自己身體的心情。他觀察活動的筋肉,對手指的巧妙結構很感興趣。他借著火光,將手指慢慢的一而再再而三彎曲,時而一根,時而全部,或者徹底張開,或者迅速攥緊。他琢磨指甲的構造,捏一捏指尖,一會兒輕柔,一會兒用力,試一試由此產生的對神經的刺激可以維持多長的時間。 這使他感到深深的迷戀,他突然熱愛起他這具工作得如此順利、美妙而精巧的肉體來。然而,他一瞥見那包圍了他,充滿希翼的狼群,現實的冷酷又重重的打擊著他:他這具美妙的肉體,充滿活力的肌肉,不過是餓到極點的野獸們的一堆食物罷了,被饑餓的狼牙撕開扯碎,從而成為它們所需的營養品,猶如麋鹿和野兔是他經常食用的營養品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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