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白牙 | 上頁 下頁


  「這種毛的顏色很奇怪,」比爾有些疑惑不解,「我從未見過紅色的狼。幾乎是肉桂色的。」

  當然,那狼並不是肉桂色的,純淨的狼毛主要是灰色的,但上面斑駁的紅點的光色時隱時現,變化莫測,更像想像或者幻覺,一會兒是灰色,突然又是朦朧的紅光一閃,那是一種難以言傳的色彩的閃光。

  「看上去跟一條大種的赫斯基雪橇狗沒什麼兩樣,」比爾說,「她搖起尾巴,我一點也不意外。」

  他喊道:「嘿!過來,你這赫斯基!不管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點也不怕你!」亨利笑道。

  比爾高聲大叫,揮手威脅,但是那狼毫無懼色。

  他們發現:唯一的變化,是她提高了警惕,她仍然用那種無情的她所特有的沉思默想看著人們,他們就是食物,而她快要餓死了,如果她更勇敢些,她寧願撲上來吃掉他們。

  「嘿,亨利。」想到要做的事,比爾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聲音,耳語說道:「我們有三顆子彈。不過,這是百發百中,絕不會失手的,她吃了我們三條狗,我們跟她了了這事,怎麼樣?」

  亨利點點頭。

  比爾小心翼翼從雪橇的繩索裡抽出槍來。往肩上放去,然而,永遠也沒能放到肩上。

  就在這剎那之間,母狼從雪路上向旁邊一跳,跳進針樅林裡去了。

  兩個人互相看看。若有所悟,亨利吹了長長的一聲口哨。

  「我本應想到的,」比爾大聲自責道,重新放好槍。「一條狼知道在吃東西時混到狗群裡,就一定也知道槍的威力,亨利,我一定要消滅她。她太狡猾了,會躲過明槍,但是我可以用埋伏襲擊的辦法,我一定可以伏擊到她的,就像我叫比爾不會錯一樣。」

  亨利勸告說:「比爾,你打她時千萬別走得太遠。如果它們一起向你撲過來,三顆子彈不過相當於三聲喊叫而已。這些野獸餓得要死,它們動起手來的話,一定會搞掉你的。」

  這一天晚上,他們早早就宿了營。

  顯而易見,三條狗是不可能像六條狗那樣拉橇拉得那麼迅速而持久的,他們已經現出疲勞不堪的跡象。比爾首先小心的拴好狗——使它們相距之間相互咬不到。

  然而,那些狼卻更加肆無忌憚。亨利和比爾不止一次被從夢鄉中驚醒。狼群近得使狗害怕得要發瘋,因此,必須常常添火,以便將那些冒險的傢伙們限制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以外。

  「我聽水手們講起過鯊魚追趕船的故事,」一次,比爾添過火後鑽回被窩時說,「這些狼就是陸地上的鯊魚,它們比我們瞭解的還精明,所以不願意這樣追著來傷自己。它們就要吃掉我們了。亨利,它們已近乎將你吃了一半。」

  「照你的話來看,你已經被吃去了一半,」亨利厲聲斥責說,「當一個人說他將被打垮的時候,他已經垮掉了一半,因此,按你的說法,它們已經吃掉了你一半。」

  比爾說:「它們吃掉過比你我更強有力的人。」

  「閉住你的臭嘴。你讓人煩死了。」

  亨利生氣的翻過身去側躺著。比爾竟然沒有發脾氣,這使他感到驚訝,因為這不是比爾往常的習慣,他一貫很容易被難聽的言語所激怒。

  入睡前,亨利思考了很長時間,當他的眼皮不住的打架、逐漸沉入夢鄉的時候,他還在想,「是的,比爾一定非常洩氣。明天,我要給他鼓鼓勇氣。」

  【三 生死之戰】

  這一天竟然什麼也沒發生,惡劇沒有重演。

  他們精神振奮的上了路,又進入到了黑暗、寒冷和寂靜的世界裡。

  比爾彷佛忘掉了前一夜的那些不祥之兆,逐漸高興起來,甚至還逗一逗那些狗。正午的時候,他們的雪橇在路過一段難走的路時翻車了。

  樂極生悲。

  雪橇夾在一棵樹幹和一塊大的岩石中間,一動也不能動。他們只好卸下狗來,以便重新依序組織起來。兩個人正彎腰俯身將雪橇扶正的時候,亨利瞧見獨耳側身走了。

  他站起身來,喊道:「喂,獨耳,過來!」

  但是,獨耳卻奔跑起來,一串足跡印在雪地上。在他們走過的雪地的那一邊,那只母狼正等著它。接近她的時候,它忽然小心起來,放慢步子,變成一種警覺,步伐猶豫,以後就停住不動了。

  它注視著她,謹慎、猶豫又帶著渴慕,而她似乎在對它微笑,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諂媚的露出牙齒,像是在嬉耍,她走近它幾步,又站住。獨耳也湊近她,但仍然保持著警惕,它昂著頭,並把頭和耳朵豎向空中。

  它想跟她嗅嗅鼻子。她嬉戲而羞澀的後退。它前進一步,相應的,她就後退一步,一步一步將它引誘到它的人類的夥伴的庇護圈外。

  一次,它的腦海似乎有一種警告模模糊糊閃過。它回頭張望著那輛反倒在地的雪橇,它的一起拉車的夥伴,以及正在呼喊它的那兩個人。

  不過,無論它的腦海中產生了何種想法,總而言之,它們都被母狼驅散得煙消雲散了。她走到它的面前,跟它嗅了嗅鼻子,接著就又重演在獨耳面前羞澀的後退的故伎。

  比爾這時想起了槍,但是,槍在翻倒了的雪橇的下面,等亨利幫他扶正載物的時候,獨耳和母狼早已靠在一起,而且射程太遠,不能再輕易嘗試了。

  當獨耳明白自己犯了錯誤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兩個人只看見,不知為什麼它忽然轉身跑回來,接著,十幾隻灰色的精瘦的狼在雪地上跳躍著直奔過來,擋住了它的退路,這霎那,母狼羞怯嬉戲的深情無影無蹤,咆哮著撲向獨耳。它用肩推開她,想回到雪橇所在的地方,因為退路已被切斷,想改變路線繞道回來。更多的狼連續出現,加入追逐的隊列裡。那母狼距離獨耳只有一跳之遠,緊追不捨。

  突然,亨利抓住比爾的胳臂說:「你到哪兒去?」

  他擺脫掉他的手,說:「我受不了。只要我能盡力,就絕不讓它們再吃掉一條狗。」

  他拿著槍鑽入路邊成排的矮樹林裡了。

  他的意圖亨利明白:獨耳以雪橇為圓心繞圈奔跑,比爾則想要突破追蹤圈的一個點,白天持槍,也許會威嚇住狼,從而拯救狗的性命。

  「喂,比爾!」亨利喊道,「當心!不要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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