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北方的奧德賽 | 上頁 下頁
十一


  這時,納斯揭開披在他肩膀上的毯子,露出身上疙裡疙瘩扭曲的肌肉,上面帶著一道道明顯的鞭痕。普林斯急忙為他蓋好毯子,因為那些傷痕看上去令人非常難過。

  「我們在那裡幹得非常辛苦,有時候會有人向南逃走,可是他們總是被抓回來。於是,當我們這些來自江戶灣的人在晚上採取行動,從那些保衛手裡奪了槍後,我們一路向北逃去。那個地方實在是太大了,到處都是佈滿沼澤和水塘的平原,還有遼闊的森林。天冷下來,地上有很深的積雪,沒有人知道怎麼走出去。我們穿行在無邊無際的森林裡,疲憊不堪地走了好幾個月——我不記得我們走了多久,哦,因為那個地方幾乎沒有什麼食物,我們常常躺下來等死。可是,最後我們終於走到了寒冷的海邊,不過只剩下三個人看到了大海,一個是來自江戶的船長,他腦子裡很清楚這片遼闊的大陸的地形,而且他還很清楚從什麼地方,人們可以穿過冰面從這個大陸走到另一個大陸。他一直帶著我們向前走——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走了多久,因為路實在太長了——直到只剩下了兩個人。當我們來到那個穿越大陸的地方,我們遇見了五個居住在當地的陌生人。他們帶著一些狗和獸皮,可是我們卻窮得一無所有。於是,我們在雪地裡打了起來,直到他們全都被打死了,那個船長也死掉了,那些狗和獸皮就都成了我的。然後,我從那裡的冰面上穿過去,後來冰碎了,我那一次在大海裡漂了很長時間,直到從西方吹來的一陣大風把我送上海岸。那時候,我來到了高洛文灣,也就是帕斯提裡克,遇到了那位神父。再往後,向南,向南,我一直向南,走到我第一次到過的那個陽光溫暖的地方。

  「可是,海洋裡再也沒有什麼收穫了,出去捕捉海豹的人收益很小,卻冒著極大的風險。船隊們都散了,那些船長和水手沒有一個人知道我要找的那個人的消息。於是,我厭倦了永遠都不會安寧的大海,來到了陸地上,那裡有樹、房子和群山,它們永遠待在一個地方,從來不會移動。我走了很遠,也學會了很多東西,甚至從一些書本上學會了讀書和寫字。這樣很好,我應該學會這些東西,因為我知道恩卡一定也學會了這些東西。等到有一天,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我們——你們當然瞭解,當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

  「從此,我到處漂流,就像那些小小的漁船,只能順風航行,卻不能控制方向。不過,我的眼睛和耳朵一直保持著警惕。我常常走進那些遊歷過很多地方的人中間,因為我很清楚,他們只要見過我要找的那兩個人,他們就一定會記住他們。最後我遇到一個人,他剛剛走出群山,帶著幾塊礦石,裡面含有一些豌豆大小的金粒。他聽說過我要找的那兩個人,也遇見過他們,而且還很瞭解他們。他告訴我,他們很有錢,就住在那個他們從地裡挖金子的地方。

  「那是一個荒涼的地方,非常遠。不過,我最後還是走到了那個躲在大山中間的露營地。在那裡,人們不分白天黑夜都在幹活兒,從來看不見太陽。可是,那個時刻還是沒有到來。我從人們的閒談裡聽說,他已經走了——他們已經走了——去了英國。據說,他們要帶一些有錢人來一起組建公司。我看見了他們住過的房子,那差不多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王宮。晚上,我從窗戶爬進那座房子裡,我想明白他是怎樣待她的。我走過一個個房間,感到他們過著只有國王和王后才有的生活,一切看上去都太好了。後來,他們都說,他把她當作王后一樣看待。許多人奇怪那個女人到底屬￿哪個種族,因為她身上帶有另外一種血統的特徵,她和阿卡坦的女人們不同,沒有一個人瞭解她的來歷。是的,她是一位王后,可是我是一位酋長啊,而且還是一位酋長的兒子。我為她付出了數不清的獸皮、小船和玻璃珠子。

  「不過,何必說這麼多呢?我是一名水手,很清楚輪船在大海中航行的路線。我追隨他們到了英國,然後又到過其他幾個國家。有時候,我從人們那裡聽到他們的一些傳聞,有時候也會從報紙上讀到他們的消息,可我還是一次也沒有遇見過他們,因為他們有很多錢,所以走得很快,那時我卻只是一個窮人。後來,他們遇到了麻煩,有一天他們的財產像一股煙一樣溜走了。那個時候,報紙上登滿了這個消息,可是登過之後就再也不提了。我知道,他們肯定又回到了那個地方,那個能從地裡挖出大量金子的地方。

  「他們似乎被世界拋棄了,現在成了窮人,所以我走過一個又一個營地,甚至到過北方的庫特奈地區。在那兒,我得到了一些沒有多大價值的消息:他們到過那個地方,然後又走了。有人說他們順這條路走了,有人說順那條路走了,還有另外一些人說他們去了育空河一帶。於是,我走走這條路,然後再走走那條路,不停地從這裡走到那裡,一直走到我似乎對這個廣闊無邊的世界感到厭煩起來。不過,在庫特奈,我曾經和一個西北人一起走過一條很糟糕的路,那條路很長。在饑餓的痛苦中,那個西北人明白死亡已經來臨。他曾經沿著一條沒有人知道的路,翻過群山,走到了育空河一帶。當他清楚他的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張地圖,並且還把那個秘密的地方告訴了我,他指著上帝發誓,那裡有大量的金子。

  「從此以後,所有的人都開始成群結隊湧向北方。我是一個窮人,我賣了自己成了一個趕狗人。其餘的事情你們都很清楚。我在道森遇見了他和她。她沒有認出我,因為當年我只是一個小夥子,而她現在生活得又那麼闊氣,所以她不會有時間想起一個為她付出過無數代價的人。

  「不是這樣嗎?你使我擺脫了服役期限的限制。我回到了道森,要用我自己的方法來解決過去一切,因為我已經等了太久了。現在我已經把他抓在了我的手裡,我有充裕的時間。我說過,我一心要按照我自己的方法來解決我們之間的一切,因為我回味著我一生的經歷,想起我所看到的和遭受過的一切,記起在俄羅斯海邊無邊無際的大森林裡,我所經歷的寒冷和饑餓。正像你們知道的,我帶他走向東部——他和恩卡——在東部那個地方,去的人很多,回來的人卻很少。我帶他們走向那個堆滿白骨的地方,在那個被詛咒的地方,人們躺在黃金堆上卻無法帶走那些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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