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唯一生還者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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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視著刀尖那一小塊像是魚肉的蒼白乳酪,他說為了讓她對剛才保證合作的事有深刻的印象,而不致冒險背棄她所作的承諾。他們決定在離開旅館的時候,他和他的夥伴會隨便選一個旅館的員工或是客人——正好經過門口的倒振鬼——三槍取他性命,兩槍在胸,一槍在頭。 芭芭拉嚇呆了,她奮力的扭動臉上的肌肉,想掙脫嘴上的膠帶。但只是愈扯愈緊,連嘴唇也被粘住了。她唯一能爭辯的方法,就是發出痛苦而模糊的聲音,向他們哀求。她不要為任何人的死亡負責,她已同意合作了,沒理由用這麼殘酷的手段來加深她的印象。 對方那雙憂傷的大眼一直沒離開過她身上,那槍手一語不發地慢慢吃掉他最後一塊乳酪,然後用床單擦拭刀鋒,將刀合起,放進口袋中,他將玻璃紙及剝下的紅蠟碎屑收集好,站起身來將垃圾丟進桌邊的字紙簍內。 那年輕人走出陰暗的角落,他的笑容不再是詭譎多變,而是固定地掛在臉上。當芭芭拉還在膠帶後面為濫殺無辜而抗議的時候,那槍手走到她身邊,用右掌朝她頸側劈下。她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傾倒,只覺得椅子朝一邊滑去,在頭尚未撞到地毯之前,她已失去知覺。 大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夢見被切斷的手指。裝在紅色蠟封裡。一張紅撲撲的臉上,掛著易碎的笑容。破碎開來,變成一串串珍珠,雪白的牙齒在地板上滾動。但在兩片弧形的朱唇之間,新的珍珠又形成,唱詩班男孩的藍眼對著她眨呀眨的。還有一雙獵狗似的大眼,像水蛙一般漆黑發亮,她在這雙眼裡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失去了耳朵,哀號中的丹尼。 當她恢復知覺時,椅子已被扶起,她頹然倒在椅子上。 她用剪刀剪開繞在頭上的膠帶,小心翼翼地撕去粘在嘴唇上的膠帶,還好只破了一點皮。 恢復了自由又能說話了,她發現自己拿著話筒卻想不出敢打給誰,只好又將話筒放下。 似乎沒有什麼理由來警告旅館經理,說他的員工或是房客正處於險境。那槍手若是真的說到做到,要殺一個無辜的人來加深她的印象,那麼他應早已經扣了扳機。 她操著酸痛的脖子,走到和另一個房間相連的門口,推開門檢查門的內面,當初那隱藏式的門柱是安裝在一片可以移動的銅版上,再用螺絲釘將銅版固定,這樣就可以從另一頭打開鎖。 銅版閃閃發亮,看起來仍是新的。她敢確定,這一定是那兩個人,在她住進旅館之前,用最短的時間安裝好的。如果不是暗中進行,就是有旅館的人在一旁協助。這麼說,服務生一定也是被收買或遭到強迫,才會將這個房間分配給她。 芭芭拉不是個酒鬼,但她替自己拿了雙份的伏特加和一瓶冰涼的橘子汁。她的手抖得很厲害,好不容易才把兩種飲料摻進玻璃杯中,舉杯一干而盡,接著又打開第二瓶伏特加,調第二杯雞尾酒,依樣畫葫蘆,仰起脖子就往嘴裡灌——然後沖進浴室全嘔了出來。 她覺得污穢不堪,距離天亮已不到一個小時了,她決定好好的洗了個澡。只見她用力的擦洗全身,然後用熱水淋,直到皮膚變紅,刺痛到無法忍受。雖然她知道更換旅館於事無補,只要對方想要,隨時都可以找到她。看樣子她無法在此地多作停留了,於是打好包,天一亮就去結帳。 怎知豪華的大廳塞滿了舊金山的警察——穿制服的警官和便衣偵探。從嚇壞了的出納口中,芭芭拉得知,大約淩晨三點,一位客房服務生在廚房的走廊,胸部兩槍,頭部一槍,當場死亡。 屍體並沒有很快被發現,因為,很怪異的,並沒有聽見槍聲。 恐懼像一隻隱形的手,在背後推著她向前走。結完帳,芭芭拉叫了一部計程車,到另一家旅館投宿去了。那是個秋高氣爽的一天,舊金山著名的霧從海灣退至金門大橋的前方,從她剛住進的房裡,可以很清楚看到這有限的風景。 芭芭拉是一名航空工程師,一名飛行員。她擁有哥倫比亞大學商業行政的碩士學位,她努力工作,成為唯一的女性調查組長,為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工作,調查墜機事件。十七年前與丈夫離婚後,她獨立撫養丹尼,善盡母職。如今,她一生的心血,似乎都掌握在這個槍手手裡。 她取消了白天所有的約會,在門外掛起「請勿打擾」的牌子,拉上窗簾,蜷臥在床上。 她的恐懼終於轉化成悲傷,無法自抑地痛哭起來。 為了那不知名的客房服務生而哭,為了丹尼、曹貝卡及尚未出世的菲莉是系在這永遠的威脅而哭,為了自己的清白和自尊即將毀於一旦而哭,為了三五三號班機上三百三十條人命而哭,更為了正義淪喪、希望破滅而哭。 一陣狂風刮過草原,卷起枯黃的白楊樹葉。像是魔鬼清點靈魂後,棄絕而去。 「我不能讓你這麼做。我不能讓你告訴我記錄器上說些什麼。這會害了你兒子的。」 「喬,這不是為你所做的決定,你從洛杉機打電話來時,我裝聾作啞,是因為我怕電話已被永久監聽。事實上,我不相信他們覺得有必要監聽。因為他們知道,到目前為止,我都是守口如瓶的。」 「即使有機會——」 「而且我也敢肯定沒被跟蹤,屋子也沒被監視,我注意很久了。當我退出調查,辦理提前退休,賣了房子回到科羅拉多噴泉市。他們就把我除名了,我已被他們嚇得服服貼貼,他們也知道。」 「可是我看你並不服貼。」 她感激地拍拍喬的肩膀,「我重新恢復了一點自我。不管怎樣,如果你沒被跟蹤——」 「沒有,昨天我就將他們擺脫了。今早沒人能跟蹤我到洛杉磯機場。」 「那麼我也認為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裡,也沒人知道我告訴了你什麼。我唯一的要求,是你絕不能說消息來自於我。」 「我絕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但你還是冒了很大的險。」 他擔心地說。 「這件事我想了好幾個月,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對我來說,最好的方法似乎是——他們也許認為我告訴了丹尼一些事情,所以他知道自己身邊險境,他會格外留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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