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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那倒是真的,她長得很漂亮,但這不是那種事,約翰尼。你母親死了還不到一年……」

  但約翰尼懷疑這正是那種事,暗地裡大高興了。他不喜歡他父親一個人孤獨地生活。

  電視上,沃爾特·克朗凱特正在播報晚間政治新聞。現在,離政黨提名大會只有幾周了,吉米·卡特作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似乎已不成問題了。倒是福特正在跟羅納德·裡根競爭,裡根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前州長和前體育節目主持人。兩人競爭得非常激烈。莎拉·赫茲列特在一封信中寫道:「瓦爾特全心全意希望福特贏。作為州議會的候選人,他已經在考慮慶功大會了。他說,至少在緬因州,裡根不會贏。」

  在凱特瑞當廚師時,約翰尼養成一個習慣,每週都去新罕布什爾周圍的城鎮看看。所有的總統候選人都在那裡進進出出,這是個好機會;可近距離地仔細觀察他們,以後其中一人當了總統,就不可能這麼近距離地跟他們接觸了。這成了一種嗜好,雖然不會延續很久。當新罕布什爾的初選結束後,候選人將頭也不回地去佛羅里達。當然,有些候選人在這當中就退出了。除了越戰時期外,約翰尼以前對政治毫不關心,現在卻對政治家極感興趣,他自己的特異功能也在當中起了一點兒作用。

  他跟莫裡斯·烏達爾和多利·傑克遜握過手。弗萊德·哈裡斯拍過他的背。羅納德·裡根敷衍地跟他握了一下,說:「幫幫我們,投我們一票。」約翰尼贊同地點點頭,覺得沒有必要矯正裡根先生,說他是位真正的新罕布什爾選民。

  在通往紐因頓大道的人口處,他和薩格·施利瓦爾談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施利瓦爾剛剪了頭髮,散發出剃須膏的氣味,也許還有絕望的氣味,跟著他的一位助手口袋裡裝滿了宣傳小冊子, 還有一位保縹,不停地悄悄抓臉上的粉刺。施利瓦爾非常高興被人認出來。在約翰尼說再見之前一兩分鐘,7位在尋找當地官員的候選人走過來,要求他在提名書上簽字。施利瓦爾和氣地微微一笑。

  約翰尼曾感覺他們,但沒發現什麼。似乎他們把握手變成了一種儀式,他們真正的自我被埋在這表層的下面。除了福特總統,約翰尼見到了大部分候選人,他只有一次感到那種電擊似的感覺,這使他想起文琳·馬岡,以及弗蘭克·杜德,雖然是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那是早晨七點十五分。約翰尼開著他的舊朴茨茅斯汽車去曼徹斯特。他從昨晚十點一直工作到今天早晨六點。他很疲倦,但冬天的黎明太棒了,他不想入睡。另外,他喜歡曼徹斯特窄窄的街道和古老的砌牆建築;以及沿河排列著的紡織廠。那天早晨他並不是有意去看政治家的,他本想在街道上轉一會兒,等到人多太擁擠和二月寒冷減退後,就返回凱特瑞睡覺。

  他拐過一個街角,在一家鞋廠門口的非停車區停著三輛轎車。站在門口擋風圍牆邊的正是吉米·卡特,他正在跟換班的男男女女握手。他們都拿著午餐盒或紙袋,呼出白氣;穿著厚厚的衣服,臉上仍睡意膝隴的。卡特對他們每人都說一句話。他的微笑不像後來那麼出名,毫無倦意。他的鼻子凍得通紅。

  約翰尼把車停在半條街外,向工廠門口走去,他的鞋踩在積雪上,吱吱作響。跟卡特一起的特工迅速打量了他一下,然後不理他了一至少表面是這樣。

  「誰減輕稅收,我就投誰的票。」一個穿著舊滑雪衣的男人在說。衣服的一條袖子上有許多小洞,像是酸性液體燒的。「該死的稅要了我的命,我不騙你。」

  「嗯,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卡特說、「我進入白宮後,稅收是我要處理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的聲音中有一種自信,給約翰尼留下很深的印象,並使他覺得有些不安。

  卡特的眼睛很亮,藍得驚人,落到約翰尼身上。「你好!」他說。

  「你好,卡特先生,」約翰尼說,「我不在這兒工作。我是開車路過,恰好看到你的。」

  「嗯,我很高興你停了下來。我在競選總統。」

  「我知道。」

  卡特伸出手,約翰尼握住它。

  卡特開始說:「我希望你會……」然後突然停了下來。眼前一閃,好像把手指放進電插座中一樣。卡特的眼睛變得銳利了。他和約翰尼相互看著,好像過了很長時間。

  特工不喜歡這樣。他向卡特走去,突然他在解開衣服扣子。在他們身後,鞋廠上班的汽笛吹響了,聲音在寒冷的早晨回蕩。

  約翰尼放開卡特的手、但他們倆仍互相看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卡特輕聲問。

  「你可能要去什麼地方,是嗎?」特工突然說,他一隻手搭在約翰尼的肩膀上,手很大,「你去吧。」

  「沒事兒。」卡特說。

  「你將當選為總統。」約翰尼說。

  特工的手仍放在約翰尼肩上,現在沒那麼用勁按了,他也從特工那裡獲得了某些信息。特工不喜歡他的眼睛,認為它們是刺客和變態者的眼睛,冷漠古怪,如果約翰尼顯出把手放進口袋的樣子的話,特工一定會把他推到人行道上。特工一面估計形勢,一面發瘋似地想:光榮馬裡蘭光榮馬裡蘭馬裡蘭光榮馬裡蘭。

  「是的。」卡特說。

  「結果接近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你想得還接近,但你會勝利。他將打敗他自己。波蘭、波蘭會打敗他。」

  卡特只是看著他,微微一笑。

  「你有一個女兒。她將去華盛頓的一所公共學校讀書。她將去……」但那在死亡區域。「我認為……學校是以一個被解放的奴隸的名字命名的。」

  「喂,我要你走開。」特工說。

  卡特看了他一眼,特工沉默了。

  「很高興遇見你,」卡特說,「有點兒緊張,但很高興。」

  突然,約翰尼又成為他自己了。那種恍忽狀態過去了。他意識到他的耳朵很冷,他必須上廁所。「早晨快樂。」他說。

  「你也一樣。」

  他向自己的汽車走去,感覺到特工仍在盯著他。他很高興地開車離去。不久,卡特結束了在新罕布什爾州的競選,去佛羅裡達州了。

  沃爾特·克朗凱特結束了對政治家們的報道,繼續播報黎巴嫩的內戰。約翰尼站起來,又倒了一杯百事可樂,他朝電視舉起杯子。祝你健康,沃爾特。向三口致敬——死亡、毀滅、命運。哪裡能少了這些呢?

  有人輕輕地敲敲門。「請進!」約翰尼喊道。以為大概是恰克來請他出去兜風。但不是恰克,而是恰克的父親。

  「你好,約翰尼。」他說。他穿一條洗得退色的牛仔褲和一件棉運動襯衫,沒穿外衣。「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我以為你很晚才會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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