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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約翰尼的手變冷了,然後完全麻木了。融化的雪從他手指流下。他仔細查看長凳久經風雨的表面。它曾是綠邊的,但現在大部分漆都已脫落了。兩顆生銹的螺絲釘把椅背釘在長凳上。

  他雙手抓住長凳,突然,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以前從沒這麼強烈的感覺,以後也只再感覺過一次。他皺著眉,凝視著長凳,雙手緊緊地抓著它。它是……一個夏天的長凳。

  幾百個人在這兒坐過,傾聽…上帝保佑美國」,傾聽「星條旗永不落」(「要善待鴨子……因為一隻鴨子可能是某人的母親……」),傾聽羅克堡美州豹隊的戰歌……夏天的綠葉,秋天的薄霧。大鼓的咚咚聲。喇叭渾厚的音調。學校樂隊的制服……因為一隻鴨子……可能是……某人的母親……

  晴朗的夏天,人們坐在這裡傾聽。鼓掌,手裡拿著節目單。

  但今天早晨,一個殺手坐在這裡。約翰尼可以感覺到他。

  黑色的樹枝映著灰色的即將下雪的天空,像神秘的文字。他(我)正坐在這裡,抽著煙,在等待,感覺非常好,覺得他(我)可以輕輕鬆松地跳到世界屋脊。哼著一首搖滾樂隊的歌。搞不清到底是哪首歌,但很清楚一切都……什麼?

  很好。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灰色的,快要下雪了,我很……

  「光滑,」約翰尼哺哺自語,「我很光滑,非常光滑。」

  伯曼探過身,在呼嘯的風中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什麼?」

  「光滑。」約翰尼重複道。他抬頭看著伯曼,警長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約翰尼的眼睛冷漠得不像人的眼睛。他的黑髮在蒼白的臉邊狂舞,黑暗的天空上狂風怒吼。他的手似乎焊到長凳上。

  「我他媽的這麼光滑。」他清晰地說。嘴角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伯曼相信,他的眼睛穿透了自己。沒有人能裝出這種微笑的。最可怕的是……這使他想起某個人。那微笑…。那說話的語氣……約翰·史密斯消失了,他似乎被另一個人代替了。在他的臉後面,藏著另一張臉,殺手的臉。

  某個他認識的人的臉。

  「永遠抓不住我,因為我太光滑了。」他發出一陣自信、嘲弄的笑聲,「每次我都穿上它,如果她們抓……或咬……她們抓不住我……因為我太光滑了!」他的聲音變成得意,瘋狂的尖叫,壓過了呼嘯的狂風。伯曼又退了一步,全身直起雞皮疙瘩,他的肇丸縮起來,緊貼著他的身體。

  停下來,他想。現在就停下來。

  約翰尼低頭看著長凳。融化的雪在他手指間滴落。

  雪,靜悄悄的雪——

  她用一個衣服夾子夾住它,這樣我就知道是什麼感覺了,知道當你染上那病時是什麼感覺了。那種病是那些狗男女容易得的,必須阻止他們,是的,阻止他們,阻止,阻止,阻止——噢,天哪,那停車標誌——

  他又回到小時候。在靜悄悄的雪中去上學。一個可怕的人從雪中走出來,一個可怕,咧著嘴笑的黑人,眼睛閃亮,戴著手套的手裡握著一個紅色的停車標誌……他……他……他!

  噢天哪別……別讓他抓住我……媽媽……別讓他抓住我……

  約翰尼尖叫著倒下,雙手突然按住面頰。伯曼驚慌失措地在他身旁蹲下。繩子後面,記者們不安地騷動起來,低聲說著話。

  「約翰尼!醒過來!聽著,約翰尼……」

  「很光滑。」約翰尼哺哺道。他用委屈、驚恐的眼睛看著伯曼。 腦子裡仍是那個眼睛閃亮的男人,正從雪中走過來。他的褲襠仍很疼,因為殺手母親的衣服夾子。他那時還不是殺手,噢,不,不是一個畜牲,不是一個伯曼所謂的狗東西,他只是一個嚇壞了的小孩,一個衣服夾子夾在他的……他的……

  「扶我站起來。」他低聲說。

  伯曼扶他站了起來。

  「現在去音樂台。」約翰尼說。

  「不,我以為我們應該回去了,約翰尼。」

  約翰尼猛地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向音樂台走去。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陰影,高高聳立在黑暗中,這是死亡地,伯曼搶過去趕上他。

  「約翰尼,是誰?你知道誰……」

  「你在她們的指甲裡從沒發現皮膚,那是因為他穿了一件雨衣,」約翰尼氣喘吁吁他說,「雨衣有個帽子。一件很光滑的塑料雨衣。你再去看看報告,仔細看一下就明白了。每次總是下雨或下雪。她們的確抓過他,跟他搏鬥。但她們的手指在那上面打滑。」

  「是誰,約翰尼?是誰?」

  「我不知道。但我會發現的。」

  他踉踉蹌蹌地走上音樂台的臺階,如果不是伯曼扶他一把,他可能會失去平衡摔下來。接著他們走上音樂台。由於有圓錐形的屋頂,這裡的雪很薄。伯曼用手電照著地板,約翰尼手腳著地,在上面爬起來。他的手凍得通紅。伯曼覺得他的手很像生肉。

  約翰尼突然停下來,一動不動,像條狗一佯。「在這兒,」他哺哺自語道,「他就在這兒幹的。」

  圖像,聲音和感覺洶湧而至。那種興奮的感覺,因為有可能被人看見而加劇了。姑娘在扭動,想要叫喊。他用戴著手套的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巴。太興奮了。永遠抓不住我,我是隱形人,這夠不夠肮髒,

  「媽媽?」約翰尼呻吟起來,頭前後搖擺著。

  衣服撕開的聲音。熱乎乎的,什麼東西流出來了。血?精液?尿?

  他開始全身發抖。頭髮披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他的微笑、開朗的臉藏在雨衣的帽子裡,在達到高潮的那一刻,他的(我的)手掐注了脖子,使勁掐……使勁掐……掐。

  當圖像消失時,他雙手也沒有力氣了。他向前趴在地上,抽泣著。伯曼碰碰他的肩膀,他大叫起來,試圖爬開,臉上充滿恐懼。接著,他一點點放鬆了。他把頭靠在齊腰高的欄杆上,閉上眼睛。他全身一陣顫抖,褲子和上衣沾滿了雪。

  「我知道是誰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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