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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你認為這是一次超自然的體驗嗎,約翰尼?」

  「我認為這是一種感覺。」約翰尼回答說,「我正在做仰臥起坐,剛做完。馬岡小姐伸手拉我起來,我就知道了。」

  他指指另一個人。

  「我是麥爾·阿倫,波特蘭德《星期日電訊報》的。那是一幅圖畫嗎?在你腦中的一幅圖畫嗎?」

  「不,根本不是。」約翰尼說,但他完全不記得那像什麼。

  「這種事情以前發生過嗎,約翰尼?」一位穿著便服的年輕女人間。

  「是的,發生過幾次。」

  「你能告訴我那幾次嗎?」

  「不,我不想說。」

  一位電視記者舉起手,約翰尼沖他點點頭。「史密斯先生。在你發生車禍和昏迷之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約翰尼猶豫了一下。

  屋裡非常安靜。電視燈光像赤道上的太陽一樣照得他臉上發熱。「沒有。」他說。

  又是一連串問題。約翰尼又無助地看著魏澤克。

  「安靜!安靜!」他吼道。當喧鬧聲停下來後,他看著約翰尼,「你完了嗎,約翰尼?」

  「我再回答兩個問題,」約翰尼說,「然後……真的……今天太累了……你有什麼問題,女士?」

  他謂著一個肥胖的女人,她擠在兩個年輕記者之間。「史密斯先生,」她的聲音非常響亮,像喇叭似的,「誰會是民主黨明年的總統候選人?」

  「我無法告訴你。」約翰尼說,對這問題大吃一驚,「我怎麼會知道呢?」

  更多的手舉起來。約翰尼指著一個穿著黑西服,個子很高。臉色陰沉的男人。他向前跨了一步。他顯得很一本正經。

  「史密斯先生,我是羅戈爾·杜騷特,來自列文斯通的《太陽報》,我想問一下,你知道為什麼你有這種特異功能嗎?如果你真有的話。為什麼,史密斯先生?」

  約翰尼清清嗓子:「我對你的問題的理解是……你在要求我證明我不明白的東西。我做不到。」

  「不是證明。史密斯先生,只是解釋。」

  他認為我在騙他們。或企圖騙他們。

  魏澤克走到約翰尼身邊。「我也許能回答這問題。」他說,「我或許至少能解釋這問題為什麼無法回答。」

  「你也有超自然能力嗎?杜騷特冷冷地問。

  「是的,所有的神經科醫生都應該是,這是必備的條件。」魏澤克說。下面爆發出一陣笑聲,杜騷特臉紅了。

  「女士們先生們,這個人昏迷了四年半。我們這些研究人腦的人不知道他為什麼又醒過來,原因很簡單,我們並不瞭解昏迷到底是什麼。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並不瞭解一個青蛙的大腦或一個螞蟻的大腦,你們可以引用我的這些話……瞧,我是很大無畏的,對嗎?」

  再次爆發出一陣笑聲。他們喜歡魏澤克。但杜騷特沒有笑。 「你們還可以引用我的話,說我相信這個人現在擁有一種很新奇的能力,或一種非常古老的能力。為什麼?如果我和我的同事不瞭解螞蟻的大腦,我能告訴你為什麼嗎?我不能。但是,我能告訴你們一些有趣的事,這些可能有關係,也可能沒有關係。約翰·史密斯大腦的一部分受到損傷,無法修復——非常小的一部分,但大腦的所有部分都是極為重要的。他稱這一部分為他的『死亡區域』,顯然,那裡儲藏著很多記憶,這些被抹去的記憶包括街道和高速公路的名稱。它是一個大集合中的小子集。失去這個小子集,造成了一部分語言和視覺能力的喪失。

  「與之相應的,約翰·史密斯大腦的另一小部分似乎醒來了。這一小部分在大腦半球的頂葉處,是大腦『傳遞』或『思考』的部位之一。史密斯大腦這一部分的電波反應跟正常的不符,嗯?這是多出了什麼東西。大腦半球的頂葉與觸覺有關——具體情況我們還不清楚一而且它離大腦識別形狀和結構的那個區域很近。據我自己觀察,約翰尼的『瞬間意念』總是在某種觸摸之後出現的。」

  一片沉默。記者們在奮筆疾書。電視攝像機剛才一直對著魏澤克,現在又拉回來把約翰尼也包括進去。

  「是這樣的嗎,約翰尼?」魏澤克又問。

  「我猜……」

  杜騷特突然從記者群中擠出來。有那麼一瞬,約翰尼以為他要過來反駁。然後他看到杜騷特正從他脖子上取下什麼東西。

  「讓我們證明一下。」他說。他舉著一個帶著金鏈的獎牌。

  「我們不允許做這種事,」魏澤克說。他緊緊皺起濃密的眉毛,嚴厲地盯著杜騷特,就像摩西一樣,「這個人不是馬戲團雜耍演員,先生!」

  「你可以欺騙我。」杜騷特說,「他也許能,也許不能,對嗎?當你忙於告訴我們有趣的事時,我也在忙於告訴自己。我告訴自己這些傢伙從來不能按要求表演,因為他們都是些騙子。」

  約翰尼看看其他的記者。除了布萊特顯得很難為情外,其他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觀看。突然,他覺得像一個在鬥獸場上的基督徒。他想,他們都是贏家。如果我能告訴他某些事,他們會得到一個頭版新聞。如果我不能,或拒絕嘗試,他們會得到另一種新聞。

  「怎麼樣?」杜騷特問。獎牌在他的拳頭下前後搖擺。

  約翰尼看看魏澤克,但魏澤克正很厭惡地看著另一邊。

  「把它給我。」約翰尼說。

  杜騷特把它遞過來。約翰尼把獎牌放在手掌上。這是一枚聖·克裡斯托弗獎牌。他把金鏈子堆到獎牌上面,握住它。

  屋裡死一般的寂靜。又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加入到站在門口的醫生護士群中,有些人穿著便裝,正準備下班回家。一群病人站在通向一樓電視和遊戲室的走廊頂端。晚上來探望病人的一些人從大廳走過來。一種緊張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

  約翰尼默默地站著,穿著白襯衫和肥大的藍牛仔褲,顯得蒼白削瘦。他緊緊握著聖·克裡斯托弗獎牌,手腕上的肌肉在電視燈光下清晰地顯露出來。在他面前站著杜騷特,一本正經地注視著約翰尼。那一瞬間似乎漫長得沒有止境。沒有人咳嗽或低語。

  「哦,」約翰尼輕聲說……接著:「是這樣嗎?」

  他的手指慢慢鬆開,看著杜騷特。

  「怎麼樣?杜騷特問,但他聲音中的自信突然消失了。回答記者提問的那位疲倦。不安的年輕人似乎也消失了。約翰尼嘴唇上掛著一絲微笑,但那是冷笑。他的藍眼睛變暗了,顯得冷淡、遙遠。魏澤克看到了,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他後來告訴他的妻子,那是一個人通過高倍顯微鏡看有趣的草履蟲標本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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