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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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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瘦,這一切顯得那麼殘酷不公,我恨這一切,我恨這一切,因為這一切根本不對。」 「有時候沒什麼是對的,」他說,「這世界就是這麼冷酷。有時候你只能盡力而為,接受現實。你快快樂樂地活著,莎拉,如果你想來看我,那就來吧,順便帶一副紙牌。」 「我會的,」她說,「對不起,我哭了。這讓你不太愉快,對嗎?」 「沒事兒,」他說,微微一笑。「你必須戒掉可卡因,寶貝。你的鼻子會掉的。」 她笑了起來。「約翰尼你還是老樣子,」她說。突然,她彎下腰吻吻他的嘴,「噢,約翰尼,快點兒恢復過來吧。」 她直起身,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約翰尼?」 「你沒有把它弄丟,」他說,「沒有,你根本沒有把它弄丟。」 「弄丟什麼?」她疑惑地皺起眉頭。 「你的結婚戒指。你沒把它丟在蒙特利爾。」 他一隻手舉到額頭,手指使勁揉著右眼上方的一塊皮膚。他的手臂投下一道陰影,她帶著迷信的恐懼看到他的臉一半亮一半暗,這使她想起他用來嚇她的萬聖節面具。她和瓦爾特曾在蒙特利爾度蜜月,但約翰尼怎麼會知道的呢?除非赫伯告訴他。是的,一定是這樣。但只有她和瓦爾特才知道她把戒指丟在旅館房內的什麼地方了。別人都不知道,因為在他們飛回家前,他又給她買了一顆。她太難為情了,誰都沒告訴,甚至她的母親。 「怎麼……」 約翰尼使勁皺著眉,然後又沖她微笑一笑,他的手從額頭落下,握住膝蓋上的另一隻手。 「它大小不大合適。」他說,「你在收拾行李,記得嗎,莎拉?他出去買什麼東西,你在收拾行李。他出去買……·買……不知道。那在死亡區域。」 死亡區域? 「他去一家工藝品店,買了一大堆可笑的東西做紀念品。墊子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但是約翰尼,你怎麼知追我丟了戒指。」 「你在收拾行李。戒指的大小不合適,太大了。你準備回家後重新做一不。但當時,你……你……」眉頭又開始皺起來,但馬上又鬆開了。他沖她微微一笑,「你用手紙塞到它裡面!」 恐懼像冰冷的水一樣在她胃中慢慢翻滾。她的手摸著喉嚨。凝視著他,像被催眠了樣。他又是同樣的眼神,同樣冷淡的眼神,和那晚賭命運輪時一樣。發生什麼事了,約翰尼,你是什麼?他眼睛中的藍色暗得幾乎成了藍紫色,他看上去神情恍惚。她想逃走。病房本身似乎在暗下來,好像他撕開了過去和現在之間的聯繫。 「它從你手指上滑下來,」他說,「你正在把他的刮臉用品放歪!旁邊的一個口袋中,它恰好掉了下來。你後來才發現戒指丟了,所以以為是在屋裡的什麼地方。」他笑了,笑聲又高又亮——一點兒不像約翰尼平常的聲音——但很冷……很冷……寶貝。你們倆把那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但你已經把它打到行李裡了,它仍在那個皮箱口袋中。一直都在,你到閣樓看看,莎拉。你會看到的。」 在外面走廊,有人打碎了玻璃杯或什麼東西,大聲詛咒著。 約翰尼朝那聲音方向瞥了一眼,眼睛清澈了。他轉過頭,看至!她呆呆地瞪著眼睛,於是關心地皺起眉頭。 「怎麼啦?莎拉,我說什麼錯話了嗎?」 「你怎麼知道的?」她低聲說,「你怎麼能知道那些事的?」 「我不知道,」他說,「莎拉,我很抱歉,如果我……」 「約翰尼,我應該走了,丹尼跟臨時看護他的人在一起。」 「好吧。莎拉,我很抱歉讓你掃興。」 「你怎麼會知道我戒指的事呢,約翰尼?」 他只能搖搖頭。 在一層走廊走了一半時,她的胃開始不舒服。她及時發現女廁所,急忙沖進去,關上一間小隔間的門,劇烈地嘔吐起來。她沖完水,閉著眼睛站著;全身顫抖,但差點兒要笑起來。上次她見到約翰尼時也吐了。這是報應?還是結束的象徵?她兩手捂住嘴,免得自己笑出來或尖叫起來。在黑暗中,世界似乎在不可思議地旋轉,像個碟子,像個轉動的命運輪。 第12章 她把丹尼留在拉貝勒太大那裡,所以她回到家時屋裡空蕩蕩的很安靜,她沿著窄窄的樓梯走上閣樓,一按開關,兩個光禿禿,搖搖晃晃的電燈泡亮了。他們的行李堆在一個角落,蒙特利爾的旅行標簽仍貼在桔黃色格蘭特牌皮箱的兩側。一共有三個皮箱。她打開第一個,摸摸旁邊的口袋,什麼也沒發現。第二個也一樣,第三個也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來,覺得有點兒愚蠢和失望——但主要是輕鬆,極度的輕鬆。沒有戒指。抱歉,約翰尼。但另一方面,我一點兒也不感到抱歉。那會讓人毛骨竦然的。 她開始把箱子放回原處,那裡有一大堆瓦爾特大學的舊課本和那個瘋女人的狗撞倒的落地檯燈,莎拉一直捨不得扔掉這檯燈。當她拍拍手上的灰塵準備離開,內心深處一個聲音開口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種尋找有點兒潦草,是不是?你並不真想發現什麼,是嗎,莎拉? 不。不,她其實並不真想發現任何東西。她如果再次打開那些箱子,那真是瘋了。她已經晚了十五分鐘去接丹尼,瓦爾特將帶他公司的一位資深合夥人回家吃晚飯,另外她該給貝蒂·海克曼寫封回信——貝蒂從烏幹達給她寄來一封信,她和肯塔基州一位極為富有的養馬人的兒子結了婚。她還應該清洗一下兩間浴室,做做頭髮,給丹尼洗個澡。真是有大多的事要做,不該在這悶熱肮髒的閣樓浪費時間。 於是她又打開三隻箱子,這次她找得非常仔細,在第三只箱子的最角落處,她找到了她的結婚戒指,她把它舉到刺眼的光禿禿的燈泡下,看到裡面刻著的字,仍然像瓦爾特給她戴上的那天那麼新:瓦爾特和莎拉·赫茲列特——1972年7月9日。 然後她把箱子放回原處,關了電燈,回到樓下。她脫掉沾上灰塵的亞麻布套裝,換上一條寬鬆長褲和淺色上衣。她去拉貝勒太大那裡接她兒子。他們回到家,莎拉把丹尼放在客廳,他在那幾四處亂爬,同時她準備好烤肉,削一些土豆。把烤肉放進烤箱,她走進客廳,看到丹尼在地毯上睡著了,她抱起他放進嬰兒床中。然後她開始清洗浴室。儘管她這麼忙,儘管快到晚飯時間了,她一刻也沒忘記那戒指,約翰尼知道。她甚至能指出他知道的那一刻——她離開前吻他的時候。 只要想起他,她就覺得軟弱和不自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切都亂七八糟的。 他狡黠的微笑和以前完全一樣,他的身體變化巨大,瘦削,缺乏營養,他的頭髮毫無生氣地貼著他的頭皮,這一切跟她記憶中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想吻他。 「別胡思亂想了。」她對自己說。她的臉在浴室鏡子中看上去像個陌生人的臉。紅撲撲的而且——說實話,很性感。 她的手握住褲子口袋裡的戒指,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之前,她把它扔進抽水馬桶清澈。微藍的水中。抽水馬桶非常乾淨,假如來吃飯的炊切斯先生進來方便的話,他在馬桶上看不到任何污點,炊切斯先生瞭解一個年輕人在通往大律師的路上會遇至!的所有障礙,是嗎?他知道這世界上的一切,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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