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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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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阿裡森說,態度緩和了一點兒。「如果今天不開我丈夫的汽車,我永遠趕不到。」 斯達特先生按了一下按鈕,讓他的床升起來,這樣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吃早餐,使床升降的電動馬達很小,但聲音很響,電視機聲也很響——斯達特先生有點兒聾,而且正如他告訴他妻子的那樣,另一帳床上的傢伙永遠不會抱怨聲音太響,也不會要求看看別的頻道有什麼節目,池認為這玩笑很不得體,但當你心臟病發作不得不和一個植物人同住一間屋時,你要麼學會一點兒黑色幽默,要麼發瘋。 阿裡森給斯達特先生擺好盤子,在馬達和電視聲中提高嗓門說:「在山坡路上有許多汽車翻了。」 另一張床上的約翰·史密斯輕聲說:「全部壓十九,快點,我的女朋友病了。」 「瞧,這凝乳不錯,」斯達特先生說。 「你聽到什麼了嗎?」阿裡森說,懷疑地環顧四周。 斯達特先生鬆開床邊上按鈕,電動馬達的聲音消失了。電視上,艾默·福德正沖巴戈斯·邦尼射擊,但沒射中。 「除了電視聲,什麼也沒有,」斯達特先生說,「你聽到什麼了?」 「我猜沒什麼。一定是風吹窗戶聲。」她感到她的頭越來越疼——要做的工作大多,又沒有人來幫她——她使勁揉揉太陽穴,好像要在頭疼紮根之前把它趕走。 向外走的時候,她停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另一張床上的人。他看上去是不是有點兒不同?好像挪了挪地方?肯定不是。 阿裡森走出房間,來到走廊,推著早餐車繼續向前走。這是一個可怕的早晨,一切都亂了套,到中午時,她的頭疼得咚咚直響。她情有可原地忘記了那天早晨在619房間聽到的一切。 但隨後幾天,她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注意史密斯,到三月時,阿裡森幾乎確信他伸直了一點兒——改變了一點兒醫生所謂的胎兒姿勢,改變不是很大,只是一點兒。她想跟誰談談這事,但最後沒這麼做。她畢竟只是一個幫廚女工而已。 這不關她的事。 他猜這是一個夢。 他在一個黑暗陰森的地方——像一個走廊。天花板高得看不見,消失在陰影中。牆是黑色的鋼板,向上伸展著,他獨自一個人,但遠處飄來一個聲音。這聲音他很熟悉,在另一個地點。另一個時間對他說過。它呻吟著,在黑色鋼牆之間回蕩,像他童年時的那只鳥。那鳥飛進他父親的工具棚,不知道怎麼飛出去。它慌了,四處亂飛,吱吱喳喳絕望地叫著,使勁撞牆,一·直撞到死,這個聲音和那只烏的吱喳聲一樣,有一種註定要完蛋的調子。它永遠逃不出這個地方。 「你對你的生活做個計劃,然後盡力而為。」這幽靈般的聲音呻吟道,「你只想盡力而為,可那孩子回到家,頭髮長得到屁股眼了,說美國總統是一頭豬,一頭豬!媽的,我不知道……」 注意,他想要說。他想要警告那個聲音,他卻保持沉默。注意什麼?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誰,雖然他隱隱約約覺得他曾經是一個教師或牧師。 「天。天哪!」遠處的聲音尖叫道,這是一種迷茫。大難臨頭的聲音。「天……」 接著是一片沉默。回音消失了。然後,它又慢慢開始了。 過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有多久,在這個地方,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他開始摸索著向前走,喊叫著(也許僅僅在他大腦中),可能希望和說話的那人一起走出去,也許只是找些安慰和聽到回答。 但是那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變成回音的回音,然後完全消失了。他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在這陰暗的走廊中走著。他漸漸明白,這不是幻覺、海市蜃樓或一場夢——至少不是,通常的那種夢,他似乎走到了中間地帶,處在陰陽世界之間。但他是在走向哪一個世界呢? 那些令人不安的東西又回來了。它們像幽靈一樣落到他前後左右,直到裡三層外三層地把他圍起來,他幾乎可以看到它們。全是煉獄的低語聲。一個輪子在黑暗中轉啊轉,是個命運輪,紅和黑,生命和死亡,轉得慢了下來,他賭什麼?他記不住也不可能記住,因為賭注就是他的生存,進來還是出去?必須做出選擇。他的女朋友病了,他必須送她回家。 過了一會兒,走廊似乎亮了一點兒。起初他以為這是想像、是夢中之夢,但過了不知多久,這亮光大明顯了,不可能是一種幻覺。走廊的體驗越來越不像夢。他幾乎能看到牆了,那種單調的黑色變成了一種暗灰色,三月裡一個溫暖多雲的黃昏的顏色。他似乎根本不是在一條走廊中,而是在一間屋子中——層薄膜像胎盤似地裡著他,他像個即將出生的嬰兒。現在他聽了別的聲音,不是那種回音,而是低沉的聲音,就像無名的諸神用不靈便的舌頭發出的一樣。慢慢地,這些聲音越來越清晰,直到他幾乎能分辨出他們在說什麼。 他開始時不時地睜開眼(或認為他在這麼做),他真的能看到說話的人了:明亮的。幽靈般的身影起初沒有臉,有時在屋裡移動,有時俯身看他。他沒有想到跟他們說話,至少開始沒有。他以為這是死後的世界,這些明亮的身影是天使的身影。 臉像聲音一樣,開始越來越清晰。他曾經看到他的母親,俯身慢慢對著他的臉大聲說著什麼毫無意義的話。還有一次是他父親,還有學校的戴維·皮爾森,還有一個他逐漸認識的護士,他相信她的名字是瑪麗或瑪麗亞。面孔,聲音越來越近,擠在一起。 別的一些感覺不知不覺產生了:他覺得他變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不信任它。他似乎覺得不管這變化是什麼,都不是好事,它意味著悲哀和不幸。他帶著一切進入黑暗,現在,一無所有地走出黑暗——只剩下一些極度的陌生感。 夢正在結束。不管以前如何,夢正在結束。現在房間非常真實,非常近。聲音,面孔 他在走進房間。突然他想轉身逃走——永遠回到那個黑暗的走廊,黑暗的走廊不好,但總比這種悲哀和大難臨頭的感覺好。 他轉身向後看去,是的,它就在那裡,房屋的牆壁在那裡變成黑的鋼,一帳椅子旁有個角落,進進出出的人都沒注意到它,那裡有個入口,他猜那是通往永恆的。另一個聲音就是去的那裡,那聲音是—— 出租汽車司機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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