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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卡普用那雙精明的小眼睛專注地盯著安迪。那雙眼睛深深地陷在一大堆細密的皺紋中,你幾乎很難注意到它們的冷酷和專注。

  「是的。」卡普說完沉默了一會兒。這不祥的靜寂使安迪更加痛苦。

  卡普仔細地檢查著自己疊放在記事本上的雙手。安迪竭力克制著沒有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稍後,卡普抬起頭來。

  「品徹特大夫死了,安迪。昨天晚上他自殺了。」

  安迪毫不掩飾地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寬慰和恐懼相繼在胸中湧動。但在這一切之上——就像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的一片天——他意識到這改變了一切……但是怎樣改變的呢?

  卡普在盯著他。他起疑心了。他懷疑什麼事。但他的懷疑是認真的呢還是只是工作需要?

  無數的問題。他需要時間思考,但他沒有。他只能隨機應變。

  「這使你很吃驚?」卡普問道。

  「他是我的朋友。」安迪簡單他說道,並且強迫自己閉上了嘴不再作聲。這人會耐心地聽他講述;安迪每說完一句話,他都會耐心地等待(他現在就在等待),看看安迪是否會滔滔不絕他說下去,說出未經考慮的話。標準的審訊技巧。而且安迪強烈地感覺到在這裡的叢林中佈滿了陷餅。肯定是因為回波效應。轉變為反彈的回波效應。他對品徹特發功導致了回波效應,進而造成了他的崩潰。而對這一切,安迪發現自己心中毫無內疚可言;那裡有恐懼——還有歡呼雀躍的欣喜。

  「你肯定那……我是說,有時候一場事故看起來就像——」

  「恐怕這不是事故。」

  「他留下了遺言?」

  (提到了我?)

  「他穿上了他妻子的內衣內褲,走進廚房,打開垃圾處理器把自己的胳膊伸了進去。」

  「哦……我的……天哪。」安迪重重地跌坐在椅子裡。如果旁邊沒有椅子,他肯定就坐在地板上了。他懷著極大的恐懼呆呆地看著卡普·霍林斯特。

  一你和這事沒有任何關係,是不是,安迪?」卡普問,「你沒有發功勸他這樣做?」

  「沒有。」安迪說,「即使我還有特異功能,可我幹嗎要這麼做呢?」

  「也許因為他想送你去夏威夷。」卡普說,「也許你不願意去默依,因為你女兒在這兒。也許你一直在騙我們,安迪。」

  儘管這個卡普·霍林斯特的旁敲側擊已接近真相,安迪仍感到稍稍松了口氣。如果卡普真的認為是他將品徹特推到了這一步。那這場談話就不會只是在他們兩人之間進行了。不,這只不過是走走過場;僅此而已。也許他們在品徹特本人的檔案中就發現了足夠的證據證明他自殺,而根本不必尋找什麼神秘的謀殺手段。人們不是說在所有職業中精神學家的自殺率是最高的嗎?

  「不,根本不是這樣。」安迪聽上去既害怕又困惑,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想去夏威夷,我告訴過他。我想就是因為我要走,他才要再做一些試驗。我想他不大喜歡我。但我肯定沒做什麼使他……使他做出那樣的事。」

  卡普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們的目光對峙了一會兒,然後安迪垂下了眼睛。

  「好吧,我相信你,安迪。」卡普說,「赫爾曼。品徹特最近壓力很大。我想這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事,很遺憾。另外還有這異性裝扮癖,這會令他妻子傷心的,非常傷心。不過我們先要管好自己的事,安迪。」安迪能夠感到這人的目光直逼自己的眼睛。

  「是的,我們永遠要管好自己的事。這是最重要的事。」

  「當然。」安迪乾巴巴地應道。

  接著是一陣難熬的寂靜。過了一會兒,安迪抬起頭,以為卡普正在看著他。但是卡普正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草地和凱本。臉上現出憔悴,困惑和衰老,像一個正在回憶過去快樂時光的老者。

  當他發現安迪正在看著他時;他的臉上掠過一道厭惡的神情。安迪心中猛地竄起一股仇恨之火。這個霍林斯特憑什麼應該感到厭惡呢?他看見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肥胖的嗜藥者一或說這是他認為他所看到的。但這叉是誰下的命令呢?而且你要把我女兒怎麼樣呢,你這個老怪物?

  「那麼,」卡普說,」我很高興地告訴你,你就要去默依了。

  安迪一禍福相依,是這麼說嗎?我已經開始寫正式報告了。

  「但是……聽我說,你真的並不認為我和品徹特大夫的死有什麼關係,是不是?

  「不,當然不。」那道細微、不自主的厭惡神情再次閃現。這次,安迪感到了一種幸災樂禍的滿足。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那句「我已經開始寫正式報告」所帶來的不安。

  「那就好。可憐的品徹特大夫。」他裝模作佯地現出一股悲傷的神情,然而片刻之後就熱切地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最遲在下周未之前。」

  最多還有九天!他的胃部似有一隻公羊在左突右沖。

  「很高興和你談話,安迪。我很遺憾我們不得不在這樣令人難過、不愉快的情況下見面。」

  他伸出手要去按對講機,這時安迪突然意識到不能讓他那麼做。在他裝滿監視器和竊聽器的房間裡,安迪一直不能有所動作。但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個大人物,那這個辦公室肯定是個「聾子」:他會經常檢查這屋子看看有沒有竊聽器。當然,他也許會有自己的監聽設備,但是一一「把你的手放下。」安迪說著,在腦中一「推」。

  卡普遲疑了一下。他的手收了回來,與另一隻一樣放在記享本上。他帶著那種飄乎、回憶的神情朝窗外的草坪望去。

  「你把這裡的談話錄音嗎?」

  「沒有。」卡普心平氣和地回答,「以前這裡一直有個錄音設備一就像給尼克松帶來麻煩的那種——但我十四個星期前把它拆除了。」

  「為什麼。」

  「因為那看起來就像我要丟掉工作了。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要丟掉工作了呢?」

  卡普迅速、有些像念經似地說:「沒有成果。沒有成果。沒有成果,申請了資金就必須拿出結果。撤換負責人。沒有磁帶就沒有醜聞。」

  安迪試圖理清這件事。這對他希望的事有幫助嗎?他不知道,而時間又很緊迫。他覺得自己就像在尋找復活節彩蛋的遊戲中最笨。最慢的一個孩子。他最後決定還是再試一試。

  「你為什麼沒有取得成果呢?

  麥克吉的意念控制力已完全喪失,永久性地喪失。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那姑娘不願引火,說無論如何也不願意。人們說我陷在命運六號中了,已經智窮力竭。」他咧嘴笑了,「現在一切都好了。連雨鳥都這麼說。」

  安迪再次「推」了一下;他感到頭部一陣輕微的疼痛:「為什麼一切都好了?」

  「到現在已經進行了三次實驗。豪克斯但勒高興得發狂了。

  昨天她燒熱了一塊鋼板。豪克斯但勒說溫度在四秒鐘內超過了二萬度。」

  震驚之下,他頭疼加劇了,使他更難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恰莉在點火?他們對她做了什麼?上帝,是什麼?

  他開口想問,這時對講機響了,驚得他給了卡普更重的一「推」。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是傾力而發。卡普渾身顫抖,仿佛被電棍抽了一頓。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叫,紅潤的雙頰霎時血色全消。安迪的頭痛急劇惡化,他無濟幹事地提醒自己要放鬆;在這個人的辦公室裡中風發作可幫不了恰莉任何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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