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神秘火焰 | 上頁 下頁
四四


  他做了一大鍋番茄湯,開了兩聽沙丁魚罐頭。他把一盞煤油燈的燈罩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把燈點燃放在飯桌中央。兩人坐下開始吃飯,都沒怎麼說話。飯後他在煤油燈上點燃一隻香煙抽著。恰莉在奶奶的威爾士梳妝桌裡發現了盛撲克的抽屜;裡面有八、九副,不是丟了個J就是少了個二。整整一個晚上,當安迪在營地四周巡視時,恰莉都在整理撲克玩。

  晚上,安迪送她上床時,問她感覺怎麼樣。

  「很安全。」她毫不遲疑地說,「晚安,爸爸。」

  如果恰莉覺得好,那他也就很滿意了。他在恰莉身邊坐了會兒,可她很快就墜入了夢鄉。安迪走出房間把門敞開著。這樣。

  如果恰莉夜裡睡得不安,他就能聽到。

  睡覺前,安迪又來到根菜作物窖。他取出一瓶杜松子酒,給自己在一個果汁杯裡倒了些,然後穿過滑門來到平臺上。他在一張帆布椅上坐下(有些黴味;不知能不能把這味道消除——這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向緩緩流動著的黑黝黝的湖水望去。空氣中有些許涼意,不過喝過一兩口爺爺的酒,感覺就好多了。自從紐約第三大街上的追蹤以來,這也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安全和愜意。

  他抽著煙,朝泰士摩池塘對面望去。

  安全和愜意,但並不是在紐約那天以來的第一次。而是在一年前的八月份那可怕的一天,伊塔重新介入他們的生活以來的第一次。從那時起,他們就一直或是逃亡或是潛伏。無論哪種情況都無安寧可言。

  他想起在電話上和昆西通話,鼻孔中充滿燒焦地毯的糊味。

  他在俄亥俄,昆西遠在加利福尼亞(在他很少的幾封信裡,昆西總是稱它為神奇的地震王國)。

  他想當時他一定被嚇壞了。他以前不知道恐懼為何物。而現在恐懼來到了你的家,發現你的妻子死了,手指甲被拔掉了。他們拔掉了她的指甲想問出恰莉的下落。恰莉在她的朋友特瑞。杜剛家玩了兩天兩夜。他們本來計劃一兩個月後請特瑞也來家裡待同樣長的時間。維奇把這叫做1980年的大趨勢。

  儘管安迪當時被巨大的悲痛、恐懼和憤怒所包圍,但現在,坐在平臺上抽著煙,他還能夠重新理清發生的事:最最盲目的幸運(也許不只是運氣)使他的思維能夠跟得上這些事情的發展。

  他們一直在被監視,家裡所有的人。肯定已有一段時間了。

  當恰莉那個星期三下午沒有從夏令營回家,星期四和星期四晚上仍沒回來時,他們肯定以為是安迪和維奇發現了他們的監視。他們並不知道恰莉只是呆在不到兩英里以外的一個朋友家,而認為是他倆把孩子藏了起來。

  這是個荒唐。愚蠢的錯誤,不過伊塔已不只一次地犯過這種錯誤了——安迪在《滾石》雜誌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說,伊塔在一次紅軍團劫機事件(劫機以六十人的生命為代價被挫敗)中扮演過重要角色;它還出售海洛因,以換取關於在邁阿密的古巴人的情報;它在共產黨奪取加勒比海一小島政權的事件中也起過重要作用。

  有過這一系列重大失誤的記錄,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伊塔監視麥克吉家的特工會把一個小孩在朋友家玩兩天誤認為是轉入地下。就像昆西可能會說的(也許他已這樣說了)那樣,如果伊塔效率最高的上千名職員到私人企業去工作,試用期結束前他們就會去領取失業救濟了。

  但雙方都犯了荒唐的錯誤,安迪痛苦地想一這念頭帶來盼苦澀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有些模糊,但當初這苦澀曾是血淋淋的觸角,每只鋒利的觸角都飽浸內疚的毒汁。恰莉從樓梯上滾下來那天,他被昆西在電話中的暗示嚇壞了,但很明顯他嚇得還不夠。否則,他們也許真的會轉入地下。

  當他發現在生活、或家庭生活超出尋常範圍而進入電視或電影上渲染的那種熱情的浪漫天地,人的思想會被麻痹時,一切都已為時過晚。

  在他和昆西的談話結束後,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產生:他好像不斷感到有些神智恍懈。電話被竊聽?有人在監視他們?他們真有可能被帶走關到某個政府集中營的地下室嗎?

  遠處泰士摩池塘上忽然一陣騷動,幾隻野鵝投入夜空向西飛去。正在冉冉上升的半個月亮在它們的翅膀上撤下一片汪汪的銀輝。安迪又點燃一隻煙。他已抽得不少,但他想乾脆把它們都抽完;只剩下四。五根了。

  是的,他確曾懷疑過電話已被竊聽。有時當你拿起聽筒說「喂」的時候,你能聽到一聲奇怪的卡喀聲。有一兩次,當他和一個打電話來問作業的學生或是他的一個同事說話時,電話忽然莫名其妙地斷了。他曾懷疑房間中裝有竊聽器,但他從未把房子翻個底兒朝天去找它們(是怕自己會發現它們嗎)。還有幾次他懷疑——不,他幾乎肯定——有人在監視他們。

  他們那時住在哈裡森的湖濱區。那兒真是郊區生活的完美典型。在一個酒醉的夜晚,你會繞著四個或六個街區轉幾小時都找不到自己的家,他們的鄰居中有人在城外的1BM工廠工作,有人在大學教書。你完全可以在普通家庭收入單上劃兩條筆直的線,下面一條是年收入一萬八千五百美元,上面一條大約是三萬美元,湖濱區的居民幾乎都在這兩條線中間。

  住在那裡,你必須和大家結識。在街上,你對培根大大點頭問好——她失去了丈夫,從那兒以後就嫁給了伏特加;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與那位特殊紳士共度的蜜月大大損害了她的容貌和身材。你招手叫來和那個醉漢站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她們在榮莉大街和湖濱大道的拐角處祖了一套房子)一想像著和這兩個女孩共度良宵該是多麼地美妙。你和住在花冠街上的漢蒙德先生談論棒球。漢蒙德先生在1BM工作,以前住在亞特蘭大,是亞特蘭大勇士隊的狂熱球迷。他討厭辛辛那提大紅機器隊;毫無疑問,這使他贏得了周圍鄰居的厭惡。漢蒙德先生可不在乎這些。

  他正等著1BM給他換份新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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