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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晴空白日之下,金髮女孩伸出雙手彎成鋒利的尖爪,撲向她昔日好友。

  克雷想都沒想,看也沒看就向右奔去,抓起裝著小寶貝的購物袋砸向金髮女孩。

  如果他再猶豫那麼一會兒,黑髮女孩的喉嚨恐怕也會如套裝女士一樣被撕咬開來。

  如果他沒有砸中——

  他砸得很准,幾乎是一記斜飛擊中了那個女孩。袋子裡的玻璃鎮紙狠狠地砸在金髮女孩的後腦勺上,悶聲一響。她垂下兩手,一隻血跡斑斑,一隻還乾乾淨淨,像裝滿郵件的麻袋一樣轟然倒在同伴腳邊的人行道上。

  「這都是怎麼了?」賣冰淇淋的人驚叫著。他的聲音出奇的高,似乎震驚之下他的聲音也高了八度。

  「我不知道,」克雷說。他的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著。「快幫幫我。這位失血太多,有生命危險。」

  在他們身後,從紐伯裡街傳來汽車相撞時空洞而劇烈的尖利噪聲,伴著人的驚叫,接下來是爆炸聲,越發震耳欲聾,響徹雲霄。就在冰淇淋車後面,另一輛汽車滑過波伊斯頓大街上的三條車道,直沖向四季酒店的大堂,一路撞倒了幾個行人,一頭撞上前一輛車的尾巴。前一輛車的車頭夾在旋轉門當中,已扭曲變形如同廢鐵。第二輛車的衝力把第一輛車再往旋轉門裡推了一把,門柱開始歪斜。

  克雷看不清是否有人被困在那裡,因為第一輛車的散熱器毀壞,不斷有水蒸騰而出,但在水汽氤氳中傳來的痛苦呻吟呼叫表示情況不容樂觀。簡直糟糕透了。

  冰淇淋售貨員由於視線遮擋看不到這一幕,他靠在出售窗口盯著克雷問:「那兒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兩起車禍,有人受傷。別管它了。幫幫我吧,哥們。」他跪在血泊中的套裝女士身邊,旁邊是金髮女孩的薄荷色手機殘骸。套裝女士的抽搐慢慢微弱下來。

  「紐伯裡大街上冒煙了,」賣冰淇淋的張望著,還沒從他那相對安全的冰淇淋車裡走出來。「那兒什麼東西爆炸了。可不是小事。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

  他的嘴裡剛吐出「恐怖分子」這個詞,克雷就認同了他的意見。「幫幫我吧。」

  一旁的黑髮女孩突然叫了起來,「我是誰?」

  克雷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他一抬頭正好看見那女孩用手掌根部敲打自己的額頭,然後似乎只用網球鞋鞋尖著地,飛快地轉了三圈。這場景讓克雷想起自己在大學文學課上讀過的一首詩中的句子:「圍著他輕劃三個圓圈。」好像是柯勒律治①,是吧?她搖晃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沿著人行道跑開了,徑直奔向一根路燈杆。她一點都沒有避讓的意思或者伸出手來遮擋一下,而是迎面向燈柱撞上去,彈回來,跌跌撞撞地又一頭撞上去。

  ①柯勒律治(1772—1834),英國詩人、評論家,著名詩作有《忽必烈汗》、《古舟子詠》和評論著作《文學傳記》,與華茲華斯合著的《抒情歌謠集》,開創英國文學史上浪漫主義新時期。

  「別這樣!」克雷大叫,拔腿就奔向黑髮女孩,一腳踩在血泊裡差點滑倒,穩住以後繼續跑,給倒在地上的金髮女孩絆了一下,又差點跌倒。

  黑髮女孩回過頭來看他:她的鼻子已經撞破了,血流得半張臉都是,眉毛以上有一條垂直的擦傷,像夏天雷暴前的烏雲,一隻眼睛已經錯位歪陷在眼眶裡;她張開嘴,漂亮整齊的牙齒(可能接受過昂貴的正牙手術)完全毀了,還朝著他笑。那場景他永遠也忘不了。

  她突然沿著人行道跑開了,一邊尖聲喊叫。

  在克雷的身後,引擎啟動了,擴音喇叭裡奏著《芝麻街》的主題歌。克雷轉過頭發現富豪樂冰淇淋車正飛快地駛離路邊,正在這時,馬路對面的酒店頂樓有一扇玻璃窗突然粉碎,一個人從窗口飛了出來,劃過湛藍的十月晴天。這人一下子摔到人行道上,肝腦塗地。酒店前面的庭院裡傳出更多的尖叫聲,那是恐懼的叫聲,也是痛苦的哀號。

  「別跑!」克雷大吼了一聲,跑起來追趕冰淇淋車。「別走,回來幫幫我!我需要幫手,你這該死的!」

  冰淇淋售貨員沒有任何回音,可能擴音器聲音太響他聽不到。這時克雷想起了以前說過的一些話,當時他對自己婚姻能夠天長地久抱有十足的信心。那時候兒子約翰尼每天都要看《芝麻街》,坐在他的藍色小板凳上,懷裡抱著吸管杯。

  那些話都是什麼陽光燦爛,萬里晴空無雲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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