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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正如比爾說的那樣,現在忘掉的只是一些細小瑣碎的事情。但是慢慢就會忘記發生過的一切。也許一個月後或者一年之後,只能靠這個筆記本來回想曾經在德裡發生的一切。我想就連這些文字本身也會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就完全消失,成為一片空白。這個想法很可怕,在白天聽來有些危言聳聽,但是在那些不眠之夜你就會完全相信這些是多麼可能發生的事情。

  遺忘……我對未來充滿了恐懼,但同時又獲得了某種依稀可辨的信念。它暗示我們真的已將它殺死了。再無須派人去搜查,再無須等待時機重新來過。我將堅守這個信念。不管它是飄忽不定的還是清晰的,我都將堅守這個信念。

  比爾打電話來說他和奧德拉已經搬過去了。情況還是沒有什麼好轉。

  「我會時常想起你的。」這是貝弗莉和班恩離開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想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同的事實。

  1985年6月6日

  今天《德裡新聞》頭版頭條發佈了一則非常有趣的報道。故事的標題是:《風暴使亨利的禮堂擴建計劃流產》。這裡所說的亨利是「迪姆哼利」,60年代末像旋風一樣來到德裡的資產萬貫的開發商——就是他和另外一位開發商共同修建了德裡商業中心。迪姆。亨利決心要使德裡快速發展起來。德裡當然是有潛力可挖的,但事實並非一帆風順。禮堂計劃的泡湯就足以說明問題了。我想商業中心被毀會使亨利更加束手無策。

  但是報紙上也提到了打算放棄德裡的商人並非只有亨利一人。

  其他的許多投資商和準備來德裡投資的那些人可能會重新考慮他們的選擇。他們現在面臨的一個難題是——怎能重新振興一個至少有一半的面積被淹在水下的城市?

  我想在經過很長一段艱難的掙扎之後,德裡也許就會銷聲匿跡了……曇花一現,徹底消失了。

  傍晚的時候我給比爾打了電話。奧德拉的情況還是一如既往。

  一小時前我又給回到加州的理奇打了電話。他的錄音電話告訴我他不在家。我留下姓名和電話;猶豫了一下又告訴他我希望他重新戴上隱形眼鏡。正當我要掛斷的時候,理奇拿起了電話。「麥克,你怎麼樣了?」他的聲音熱情、興高采烈……但是很明顯也有一種迷惑。

  「你好,理奇,」我說,「我很好。」

  「那太好了。你的傷口還疼嗎?」

  「還有點。快好了。癢得要命。等他們把身上的繃帶拆掉,我就高興死了。」

  「比爾怎麼樣?」

  「他和奧德拉在替我看家。」

  「好極了。」他頓了頓。「你想知道一件怪事嗎,老麥克?」

  「當然。」我說。我有強烈的預感他要說什麼。「是不是你在聽著電話錄音,根本想不到是我?」

  「對極了。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又在遺忘。我們大家無一例外。」

  「麥克,你肯定嗎?」

  「斯坦利姓什麼?」我問他。

  電話那端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理奇才遲疑地說:「我想是安德伍德。但是那不像是猶太人的姓,是嗎?」

  「姓尤裡斯。」

  「尤裡斯!」理奇的聲音聽起來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顫抖。

  「但是你卻記得,像從前一樣。」

  「不,我是在通訊錄上查到的。」

  又是一陣沉默。「那麼,你也不記得了?」

  「是的。」

  「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

  「那這次徹底結束了。」他的聲音帶著毫無疑問的解脫。

  那長長的沉默又連接著電話兩端——連接著相距千里的緬因州和加利福尼亞。我相信我們都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完了。在6個星期或6個月之後,我們就將彼此忘得乾乾淨淨了。我們之間深厚的友誼,斯坦利和艾迪的生命全都白白葬送了。我已經快把斯坦利和艾迪忘記了。我害怕卻又無力阻止。

  「好吧,代我問候比爾和他那漂亮的妻子。」理奇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輕鬆的快樂。

  「我會的,理奇。」我閉上眼睛,用手擦擦額頭。他知道比爾的妻子在德裡,卻想不起她的名字了,更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

  「如果你們來加州的話,別忘了打電話。我們可以聚在一起,好好聊聊。」

  「一定。」我感到熱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如果你來這裡,也別忘了打電話給我。」

  「麥克?」

  「我聽著呢。」

  「我愛你,親愛的。」

  「我也愛你。」

  「好了,別忘了。」

  「嗶嗶,理奇。」

  理奇大笑起來。「對,對,對。別忘了,麥克。」

  我們掛斷了電話。

  我躺在枕頭上,閉著眼睛,久久沒有睜開。

  1985年6月7日

  安德魯。理德馬赫警長死了。60年代末他接替了波頓警長的職務。那是一次非常奇怪的事件,讓我不禁與發生在德裡的事情聯繫在一起——那事才剛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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