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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我說:「我有一個想法。可能不怎麼好。假如你不同意,但說無妨。」

  「什麼?」

  「我還要在這裡再往一個星期。」我說。「與其把奧德拉送到班戈,不如把她帶到我那裡。與她共度一星期的時間,不斷地跟她說話,即使她不回答。她……她善於控制情感嗎?」

  「不。」比爾淒涼地說。

  「你能——我的意思是,你願意——」

  「願意改變她嗎?」比爾笑了,笑得那麼淒慘。我不忍心面對,於是轉而著向別的地方。「是的。我想我可以試試。」

  「看你現在的情況,我也就用不著再勸你了,」我說,「但是你必須記住你自己也承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上蒼註定的。這也許包括奧德拉在內。」

  「我本、本應該對我的去向保密。」

  「有時保持沉默比開口講話要好——我就是這樣做的。」

  「好吧。」過了好一會兒,比爾終於開口了。「如果你真的——」

  「我是認真的。我的鑰匙就放在病人服務台。冰箱裡還有幾塊牛排。也許那也是註定的。」

  「她吃的主要是流食。」

  「哦,」我笑著說,「餐具室架子的最頂層還有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他走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謝謝你,麥克。」

  「別客氣了,比爾。」

  他鬆開我的手,說:「理奇今天早晨就飛回加州了。」

  我點點頭。「我想你們會保持聯繫吧?」

  「也、也許吧,」他說,「會保持一段時間。但……」他看著我。

  「我想,又會發生同樣的事。」

  「遺忘?」

  「是的。事實上,我覺得已經開始了。現在還只忘了一點點。

  但是我想很快就會全都忘記了。」

  「也許那最好不過。」

  「也許吧。」他望著窗外,還在擺弄著手中的汽水瓶,大概想起了他的妻子:明亮的大眼睛、溫柔沉靜的性格、迷人的笑容、緊張症患者?遠處傳來砰砰的開門關門的聲音。

  「班恩和貝弗莉怎麼樣了?」

  他轉過頭,微微地笑了。「班思邀請貝弗莉跟他一起去內布拉斯加。她同意了,至少會待上一段時間。你知道她芝加哥的那個朋友嗎?」

  我點點頭。昨天貝弗莉告訴了班思,班恩又告訴了我。不論在感情上、精神上還是肉體上,貝弗莉的丈夫湯姆都把她盯著緊緊的,不讓她有一點自由。她告訴我下周她要回芝加哥報案,說他失蹤了。我是指湯姆。」

  「好主意,」我說,「在那裡誰也找不到他。」也找不到艾迪。我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

  「我,我不這樣認為,」比爾說,「我敢打賭,她回去的時候,班恩一定會跟著回去。你知道嗎?真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什麼?」

  「我想她已經不記得湯姆遇到了什麼事情。」

  我吃驚地看著他。

  「她已經忘了,或者正在忘記,」比爾說,「我也是再也記不清那個門口的樣子了。通往它的巢穴的那條通道,我努力回想卻總是想到一群山羊在過橋。很奇怪,是吧?」

  「他們最後會追蹤湯姆到德裡,」我說,「他留下了許多線索。

  租來的車,機票。」

  「我不能肯定。」比爾說著點燃一支香煙。「我想他或許用現金買了機票,留下的是假名字。也許在這裡買了一部便宜的車,或者乾脆偷了一部。」

  「為什麼?」

  「哦,你想想,」比爾說,「你認為他這麼大老遠地趕到這裡是為了好好地接她一頓嗎?」我們互相看著對方,好一陣不說話。後來比爾站起來說:「聽著,麥克……」

  「等一下,」我說,「我明白了。」

  他大笑起來,控制不住自己。等他平靜下來,才說:「謝謝你給奧德拉提供的一切。」

  「我不敢保證那會有什麼效果。我想像不出那會有什麼治療作用。」

  「哦……我會再來看望你。」這時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很溫馨。他親了親我的臉頰。「上帝保佑你,麥克。我就在你身邊。」

  「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比爾,」我說,「不要放棄任何希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笑著點點頭,但是我想我們的腦子裡可能想著一個同樣的詞:緊張症。

  1985年6月5日

  今天,班恩和貝弗莉來跟我道別。他們不是乘飛機走——班恩租了一輛卡迪拉克,他們可以從從容容地開車回去。他們互相凝視的眼神中蘊藏著某種非同尋常的東西。貝弗莉擁抱我,並且祝我早日康復,然後就哭了起來。班恩也過來擁抱我,又問我是否還要繼續寫作。我說會的,我一定……至少還要寫一段時間。因為這一次事情也發生在我的身上了。

  我正在忘記許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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