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一八〇


  汽車的門突然打開了,裡面的燈也亮了起來。司機轉過頭看著他——那是貝爾茨。哈金斯!那張臉已經不能叫成是一張臉上。一隻眼睛已經沒有了;從臉頰上一個腐爛的洞裡,露出變黑的牙齒;頭顱匕倒戴著他死去的那天戴著的紐約揚基棒球隊球帽。

  「貝爾茨!」亨利驚呼,但是肚子上一陣劇痛使他不能再叫出聲來。

  貝爾茨的嘴唇咧出來一個可怕的笑容;它作了一個手勢,邀請亨利上車。

  亨利猶豫了一下,上了汽車。又一股鮮血流了出來,他的肚子疼得厲害。最後他把頭仰起著來,咬著牙齒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車門自己關上了,頂燈也熄滅了。亨利看見貝爾茨腐爛的手放在了車檔上;一根白色的骨節從腐肉中裸露出來。

  汽車沿著堪薩斯大街朝阿普枚爾山駛去。

  「你怎麼樣?貝爾茨?」亨利聽見自己在問。這個問題當然很愚蠢——貝爾茨不可能在這兒,死人是不能開車的——但是那是他推一能夠想起來要問的東西。

  貝爾茨沒有回答。它的那只深陷進去的獨眼瞅著路面,牙齒透過臉頰上的那個洞發射出白光。亨利模糊地意識到貝爾茨身上散發著黴爛的氣味,就像是一籃子腐爛流水的西紅柿的味道。汽車儀錶板上的小櫃子砰地打開了。在裡面昏黃的燈光下,亨利看見了一瓶半滿的威士忌。他把瓶子拿了出來,打開瓶塞,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流進了胃裡,像炸開了一樣。他全身哆嗦著,不住地呻吟著……然後感覺好多了。

  「謝謝。」他說。

  貝爾茨轉過頭來,脖了像門軸轉動一樣發出吱吱的聲音。貝爾茨用一隻獨眼盯了他一會兒,亨利首次意識到貝爾茨鼻子的大部分都不見了。也許是被狗啃掉的。也許是老鼠。老鼠最有可能。那天他們追逐那群孩子到了下水道的時候,裡面全是老鼠。

  貝爾茨的頭又緩緩地轉向了路面。亨利很高興。貝爾茨盯著他看了——但是亨利不願再多想。貝爾茨的獨眼裡有些什麼東西。是責備?是憤怒?還是什麼?

  亨利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身上暖和了一些。

  汽車從阿普枚爾山上下來了,轉了一個彎。到處都一片寂靜。

  「那天我不是想丟下你不管。貝爾茨。」亨利說。

  貝爾茨又轉過頭來,現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咧開的牙齒裡露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口香糖。「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亨利說完,停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疑問一直使他困惑不解。他們追逐著那個胖孩子還有那個小婊子返回了堪薩斯大街。但是他們並沒有再逃,相反靠著一個籬笆說起話來,眼睛盯著大街的方向。

  亨利記得當時無空烏雲密佈,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來;臨。

  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一隻手放在了亨利的前臂,亨利尖叫起來。他轉頭一看,貝爾茨的臉離他的臉還不到兩英寸。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貝爾茨的身上氣味難聞無比,他的胃一陣翻騰。

  他突然想起了最後的結局——是貝爾茨和維克多的結局。他們站在下水道裡面,不知道該走那條道才好。突然維克多尖叫起來:「弗蘭克斯坦!是弗蘭克斯坦!」隨著他的叫聲出現了一個脖子上長滿了尖刺、前額上有一個大傷疤的弗蘭克斯坦怪物。

  「弗蘭克斯坦!」維克多尖叫,「弗蘭——」然後維克多的腦袋飛起來,砸在了下水道的石壁上。接著怪物黃色的眼睛盯上了亨利,亨利全身的血液都停滯了,他感覺一股熱流從下體流了出來。

  怪物朝他撲了過來,接著貝爾茨……貝爾茨……

  「聽著,我知道我逃跑了。」亨利說,「我不應該那麼做。但當時是……但是……」

  貝爾茨只是死盯著他。

  「我迷路了。」亨利小聲說著,好像在解釋說自己也付出了。那天他在黑暗中四處遊蕩了幾個小時,然後他開始尖叫。在一個地方,他掉了下去——掉進了水流湍急的河裡。是地下運河。他想。

  他順著水流漂了出來,最後掙扎著爬上了岸,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搭上車回了家。等他到家的時候,警察早已在那裡等著他了。

  但是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貝爾茨擋在怪物的面前,它伸出爪子一下子抓掉了他的半邊臉——那是亨利在逃跑時看見的。但是現在貝爾茨回來了,而且正用手指點著什麼。

  亨利看見他們已經停在了德裡賓館的前面。他現在明白了一切。

  他們就在那裡。他想。所有剩下的人。都在睡夢之中。我將收拾他們。一個接一個。

  他把酒瓶子拿了出來,又喝了一大口。他感覺到鮮血又從傷口流出來,但是威士忌使他感覺好了一些。

  「看,」他對貝爾茨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跑。

  請……不要生氣。

  貝爾茨說話了。那是惟一的一次,但是聲音卻不是他的。聲音是從貝爾茨那腐爛的嘴裡傳出來的,低沉有力,異常可怕。那是從月亮傳來的聲音,是小丑的聲音,也是他無數次在睡夢中聽到的下水道的聲音。

  「閉嘴!然後幹掉他們。」那個聲音說。

  「當然,」亨利嗚咽著,「當然。好的。我想去。沒問題——」

  他把酒瓶子放了回去。然後他看見放瓶子的地方出現了一張紙條。他拿了出來,打開了它。上面寫著一行血一樣的紅字:「潘尼瓦艾提醒你」

  在紅字的下面清晰地印著:比爾·鄧邦311班恩。漢斯科404艾迪。卡斯布蘭克609見弗莉。馬什518理奇·多傑217那是他們的房間號碼。這樣節約了時間。「謝謝,貝——」

  但是貝爾茨已經不見了。駕駛座上只剩下了他的帽子,還有換檔杆的小球上粘著的一些教乎乎的東西。

  亨利瞪著眼睛,他的心在嗓子眼裡痛苦地跳動……然後他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後座移動。他連忙打開門下了車,幾乎摔倒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扯動他的肚子,讓他無比疼痛。但是他終於站到了人行道上,看著眼前的這幢8層建築物。這裡、圖書館、阿拉丁劇院,還有神學院,都是一些他還能記清楚的東西。現在大樓高層的燈光幾乎全部熄滅了。只剩下門口和走廓的燈還在亮著。

  亨利晃晃悠悠地推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大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只有值班室裡面還有低低的電視的聲音。

  他的身上血跡斑斑,鮮血還不住地從傷口處湧出。此時任何人見到他都會驚叫而逃——但是沒有一個人。

  他一按電鈕,電梯門就開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紙條,他選擇了6層。

  從上到下,我要一個個收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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