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一七八


  一個系在排水口鐵杠上的氣球「啪」地一聲進裂,在微風中消失了。

  亨利一隻手捂著肚子,掙扎著站了起來。黑鬼讓他受了傷,但是黑鬼比他更傷得厲害。「把他們全部幹掉。他媽的混蛋。」

  眼前的世界不住地晃動,亨利的耳朵裡只聽見彈簧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彈簧上面維克多的頭顱不停地搖動,眉毛、前額和臉頓上沾滿了血跡。

  亨利朝左邊看去,那裡是一道高高的圍欄,圍欄後面矗立著的是神學院,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自從1974年最後一屆學生畢業之後,這裡已經變成了嘰嘰喳喳的婦女俱樂部,她們把它叫成「德裡歷史學會」。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前門。門上掛著一個金屬牌子,寫著「不得擅入——德裡警察局制」。

  亨利的腳在地上一絆,又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前面一輛汽車正朝這裡沖來,汽車的燈光灑滿了大街。他眯上眼睛,看清了車頂上的燈——是輛警車。

  他連忙從門口的鏈子下爬了過去,躲在了圍欄後面。

  警車沒有減速,飛馳而過。

  突然,它的頂燈亮了,燈光閃亮,沖刷著周圍的黑暗。

  「抓住了,我被抓住了。」亨利的腦子混亂地想……然後他意識到警車已經經過他身邊,朝堪薩斯大街疾駛而去。又一會兒,一陣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夜空,從南面向他這裡過來;仿佛有一隻巨大的黑貓正張開大嘴,要把他吞沒。

  過了半天,亨利漸漸地意識到那是一輛救護車。他趴在濕淋淋的草地上,全身不停地哆嗦,強忍著不要嘔吐。他怕如果他一嘔吐,肚子裡的東西都會吐出去……他還得對付5個人。

  救護車和警車。它們到哪兒?當然是圖書館。黑鬼那裡。但是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已經收拾了他,關掉你們的警報吧。他已經聽不見了。但是——亨利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如果他死了,就不會有警報聲了。除非黑鬼打了電話——只是,也許。也許他沒死。

  「不。」亨利喘息著。他打了個滾,躺在草地上,盯著天空——那裡繁星滿天。它從那裡來,他知道,從天空的某個地方來。

  他閉上了眼睛,手臂交叉放在肚子上,全身哆嗦不停。他在想:「黑鬼死了。是有人聽見了搏鬥聲,給警察打了電話。就那麼多。」

  但是,為什麼又有救護車?

  「閉嘴,閉嘴!」亨利吼了起來,過去的憤怒又湧上了心頭。他只記得他們怎樣一遍遍地打擊他——每次他都以為他們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時候。他記得那最後一天發生的事情。當你的襠部被踢的時候,你會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那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在他的身上。

  亨利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記得維克多和貝爾茨攙扶著他到了班倫。他不顧鑽心的疼痛,走得很快。他們追隨著貝弗莉到了一塊開闊地。不用想就知道有孩子們在那裡玩耍過。地上有糖紙,幾塊木板,還有一些鋸末,好像那裡建造過什麼東西。

  他記得站在開闊地的中心,仔細察看那些大樹,看看是否有小樹屋。如果讓他發現的話,他就會爬到樹上去,抓住那個姑娘,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刀切斷她的喉嚨。

  但是他沒有發現任何樹屋,貝爾茨和維克多也是同樣。他讓貝爾茨留下來監視那塊開闊地,而他和維克多則沿著小河去找。但是那裡也沒有她的蹤跡。他記得自己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然後就8憤怒地把石頭遠遠地投進了小溪。「他媽的她究竟到哪兒去了?」他轉頭看著維克多。

  維克多慢慢地搖搖頭。「不知道。」他說,「你流血了。」

  亨利低頭一看,只見褲襠上面滲出了斑斑血跡。他的下身一陣陣地生疼。怒生騰地又冒了上來。是她幹的。

  「她在哪兒?」他嘶啞著嗓子。

  「不知道。」維克多的回答同樣很沉悶。「跑了,我猜。現在也許她已經爬到了開普老區那裡了。」

  「不會。」亨利說,「她藏起來了。他們有個地方,她就藏在那裡。也許不是樹屋,而是其他什麼東西。」

  「對麼?」

  「我……不……知道!」亨利吼了起來,維克多嚇得退縮了。

  亨利站在肯塔斯基河中,任憑冷水漫過他的鞋子。他四處觀看,目光落在了一根突出岸邊大約20英尺的水泥管子上——那是一個抽水站,他朝那裡走了過去。他全身的皮膚都在收緊。管了裡面發出嗡嗡的聲音,一股污濁的水流從裡面流出來,匯進了小河裡。他彎下腰趴到了水泥圓柱的鐵頂上。

  「亨利?」維克多不安地叫了起來。「亨利?你幹什麼?」

  亨利沒理他。他從鐵頂的一個洞裡瞅進去,只看見了黑暗。他又把耳朵貼到了上面。

  「等……」

  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亨利只覺得全身的溫度突降為零,血液停止了流動。但是伴隨著的還有另外一種感覺:愛。他的眼睛瞪大了。一個聲音傳了出來。那是月亮傳來的聲音;現在它傳到了抽水站……就在排水管裡。

  「等……看……」

  亨利又等了一會兒,但是沒有別的聲音了,只有水泵嗡嗡的聲音。他轉身走了回去。維克多站在岸上,小心地看著他。亨利沒理他,開始叫貝爾茨。過了一會兒,貝爾茨回來了。

  「走。」他說。

  「我們做什麼,亨利?」貝爾茨問。

  「等。看。」

  他們又潛回了面朝開闊地的方向,坐了下來。

  「亨利,什麼——」貝爾茨開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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