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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貝弗莉跑了起來,周圍的鄰居們都驚動了。正在澆園子的帕斯科爾先生驚愕地抬起頭來,丹頓夫人從二層的房間裡朝外觀看,3歲的拉爾斯正拉著自己的小玩具車在後院玩耍。他看見貝弗莉跑過而她的父親在後面一邊嚎叫一邊追趕時,小拉爾斯哭了起來。他看見7艾爾。馬什先生那張兇惡、非人的臉。此後3周他都會連續做噩夢——他看見馬什先生變成了一個披著人皮的大蜘蛛。

  貝弗莉知道自己正在逃生。如果父親抓住她,也沒有人會搭理的。德裡的居民有時會幹些瘋狂的事情;她不用讀報紙,不用看歷史書也會知道。如果他抓住她,就會狠狠地踢打她,直到把她打死。等一切都結束之後,他就被抓進監獄裡;事後對這一切他會感到莫名其妙,就像是愛德華。康克雷的父親那樣。

  她朝市中心跑去,經過了很多人。他們都非常驚訝——先是因為她,然後是在她身後緊追不捨的父親——有些人甚至都驚呆了。

  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他們仍然幹自己該幹的事情。貝弗莉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她跑過運河大街,然後突然橫穿梅恩大街,全然不顧汽車的喇叭聲和刹車聲。班倫就在那個方向——但是有一英里遠,他肯定能追上她的。

  「回來!小婊子!我警告你!」

  她折向了一個小巷子。他離得越來越近了。小巷朝左邊轉了個彎……貝弗莉突然停了下來,張大了嘴。前面的路被一輛滿載垃圾的卡車堵上了。卡車距離兩邊的牆那麼近,根本不可能過去。

  她聽見他逼近了。貝弗莉猛地撲倒,向垃圾車下面爬去。下面也是散落的垃圾。垃圾的惡息和柴油的氣味熏得她要嘔吐了。

  「貝弗莉?你在下面?」貝弗莉一扭頭,看見卡車下面他那雙邪惡的眼睛。

  「離我……遠點!」她拼命叫了起來。

  「婊子!」他叫了一聲,一下子趴倒,朝她爬了過來。

  貝弗莉屏住呼吸,不顧一切地爬了出來。她沒有多想,飛也似地朝中間的另一條小巷鑽了進去。說是小巷,其實窄得厲害,簡直不能叫成小巷。小巷的盡頭是一道鐵柵欄。貝弗莉像猴子一樣敏捷地翻了過去,沿著小路跑到了德裡神學院,然後從後面的草地繞了過去。神學院和堪薩斯大街被一道高高的籬笆隔開了。貝弗莉從中間的縫隙偷窺,看見她父親就站在堪薩斯大街的盡頭,四處張望。

  他腰帶上的鑰匙串在太陽底下閃爍著光芒。

  貝弗莉看著,心跳得厲害,簡直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突然她父親慢慢地朝神學院這邊走了過來。

  貝弗莉的呼吸停止了。

  上帝!我可跑不動了。救命!千萬不要讓他發現我!

  艾爾。馬什慢慢地沿著人行道走了過去——走過了貝弗莉藏身的地方。

  上帝!不要讓他聞到我!

  他沒有——也許因為他也剛剛從垃圾車下面爬過來,身上也是無比的難聞。貝弗莉看著他走了回去,直到走出視線之外。

  貝弗莉半天才緩過勁來。她的衣服上都是垃圾,身上疼得厲害。她不敢想回家的情形,也不敢想不回家的情形。她冒犯了她的父親,對他提出挑戰——她不得不把這些思想排除到一邊。想到這些只能使她變得更加虛弱、噁心。她愛她的父親。但是他已經不是他自己了,已經不是她的父親了。實際上,變成了一個不同的人——它。突然她的全身變得冰冷:要是這事也在其他人身上發生了呢?或者類似的事情?

  她應當警告他們。也許因為他們傷害了它,於是它要採取更嚴厲的措施。還有,能去哪裡呢?他們是她推一的朋友。比爾。比爾將會知道怎麼做。比爾會告訴她該做什麼。

  她走到了籬笆的盡頭,四下張望。她父親真的已經走了。她於是走了出來,沿著堪薩斯大街向班倫走去。也許現在他們沒有一個人在那裡;他們也許正在家吃午飯,但是他們總會回來的。她要到俱樂部裡休養一會兒。她想睡一會兒。她太累了。

  她沒精打采地走著,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不遠處亨利、貝爾茨和維克多3個人尾隨著她。貝爾茨和維克多咧著嘴笑著,而亨利則是滿臉嚴肅。

  整個夏天,亨利一步步地走上了越來越窄的獨木橋,橋的下面是無底的深淵。那天當他離開帕特裡克之後,那座獨木橋已經變成了一根細繩。今天早上他只穿著一條褲衩走到院子裡,抬頭望著天空。昨天晚上那個幽靈一樣的月亮仍然在那裡。正當他看著的時候,那個月亮突然變成了一張骷髏一樣的笑臉。亨利一下了跪倒在地上,全身充滿了恐怖與喜悅。幽靈的聲音從月亮上傳來,有時好像在嘟噥著幾乎讓他聽不懂……但是他明白了。那個聲音讓他叫上貝爾茨和維克多在正午時分在堪薩斯大街和卡斯特羅大街交匯處等待,還說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現在,這個小賤貨突然出現了,現在他們距離她越來越近了。

  亨利等待著那個聲音告訴他怎麼去做。聲音不是從月亮上來的,而是來自於他們經過的下水道。聲音很低,但是卻非常清晰。「殺了她!」貝爾茨和維克多盯著下水道,幾乎陷入了沉迷狀態,然後抬起頭看著貝弗莉。

  亨利·鮑爾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彈簧刀。他用手一按蹦簧,6英寸的刀刃一下子跳了出來。亨利走得越來越快。維克多和貝爾茨滿臉驚訝,也緊跟了上去。

  貝弗莉真的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亨利屈著膝,靜悄悄地像一隻貓移動著。

  3

  德裡公共圖書館/淩晨1點55分麥克·漢倫放下手中的鋼筆,朝圖書館的大廳望去。他看見一切都是原樣。

  但是他相信這裡並不只是他一個人,不再只是他自己。

  等所有的人走了以後,麥克仔細地收拾了一下桌子,掃了掃地,然後走進了期刊閱覽室,撿起了散落的雜誌。他的腦海中一直在過濾著他們所講的故事。他們相信自己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他想比爾和貝弗莉幾乎是這樣,但是還有更多的東西。他們會想起更多……如果給他們時間的話。在1958年的時候,他們幾乎沒有機會去準備,他們只是在不停地談論——除了那次石頭大戰和那次在內伯特大街29號的冒險之外——也許最後也只是在談論。然後在8月14日那天,亨利一夥人把他們追進了下水管道裡面。

  也許我應當早告訴他們。他想著,把最後一本雜誌放回了原位。但是有個聲音在強烈反對這樣的想法——他想那是海龜的聲音。也許他們應該再重複一次,使這個循環了結。他已經把明天要用的手電筒和礦工的頭盔準備好了;還有德裡的汙水處理管道的圖紙也被收藏在那間小儲藏室裡。但是結果將會是什麼呢?一切都難以預料。

  麥克原來打算收拾完畢回家睡一覺,但是等收拾好以後,他仍然毫無睡意,於是就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回到了他們開過會的那張桌子。他在桌子旁邊坐下,心想自己的筆記真是奇怪:既像歷史,又像謠傳;既像日記,更像自白。從6月6日起他有3天沒有記過筆記了,現在得彌補上。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空曠的圖書館,然後開始寫這3天以來發生的事情——首先從打電話給斯坦利。尤利斯寫起。

  他靜靜地寫了15分鐘,然後他的思路慢慢地被打斷。冰箱裡掉出來的期坦利的血淋淋的人頭不住地在他的眼前出現。

  他突然抬起頭來。他有一種感覺——他正在受到監視。

  他放下鋼筆,站了起來。「有人嗎?」他叫了一聲。他的聲音在圖書館裡回蕩。他舔了一下嘴唇,接著叫:「比爾……班恩?」

  比爾爾爾爾……班恩恩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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