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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2

  從下水道裡傳了出來:「救命……」

  貝弗莉驚得向後退了一步,毛巾掉到了地板上。她側著耳朵傾聽著,然後又彎下腰去,好奇地瞅著下水道。洗手間在他們家四間屋公寓的後面。她能隱約聽到電視的聲音。演的是西部片。演完之後,她父親會換到棒球賽或者拳擊,然後就躺在沙發椅上睡覺。

  牆上的壁紙有的地方鼓了起來,浴盆生了鏽,馬桶坐墊也開裂了。洗臉盆的上方安著一支40瓦的燈泡,地板上鋪著一塊褪了色的油氈。

  不是一個讓人愉悅的房間,但是住了那麼長的時間,貝弗莉已經不再注意它是什麼樣子了。

  洗臉盆上都是水珠,它的下水道是個黑乎乎的管子。貝弗莉趴在上面,頭一回注意到那裡有一種淡淡的難聞的魚腥味。她厭惡地皺起了鼻子。

  「救命——」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有聲音。她還以為是水流的聲音……或者只是她的幻覺……或者是電影的延續……

  「救命,貝弗莉……」

  一陣忽冷忽熱的感覺控制了她。她把橡皮筋從頭上揪下來,感覺發根變硬了。

  她又彎下腰去,低低地問道:「喂?有人嗎?」下水道裡可能是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的聲音。不管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貝弗莉開始尋求某種合理的解釋。這是一幢公寓樓,馬什家住在一層的陰面。

  還有四間公寓。也許是樓裡的小孩子在玩耍,朝下水道叫喊呢……

  「有人嗎?」這次她大聲了一些。要是她父親從旁邊走過的話,一定以為她瘋了。

  沒有回答,但是下水道的那種難聞的氣味似乎越來越濃了。那使她想起了班倫低地竹林那邊的垃圾堆。

  但是樓裡面沒有真正的小孩子。特蘭門特家倒是有個5歲的男孩,還有一個3歲零6個月大的女孩,但是就在學校放假前不久,他們已經搬走了;斯凱普。博頓住在陽面2層,但是他已經14歲了。

  「我們都來迎接你,貝弗莉……」

  她的手放進了嘴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在此刻……就一會兒功夫……她看見有什麼東西在動。猛然間,她意識到自己的頭髮就要耷拉進那個下水口。她一下子直起腰來。

  她四周看了看。洗手間的門緊閉著。電視裡微弱的聲音還是能聽得見。但是只有她一個人。除了那個聲音。

  「你是誰?」

  「馬修。克萊門斯。」聲音在小聲地回答。「小丑把我抓到了管子裡面,我死了。很快它就會來抓你,貝弗莉,還有班恩。漢斯科,比爾。

  鄧邦,艾迪……」

  她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冷。現在聲音聽起來有點便咽,有點蒼老……但是仍然摻雜著瘮人的笑聲。

  「你會和你的朋友們一塊兒飄到這裡,貝弗莉。告訴比爾說喬治向他問好,告訴他喬治想念他但是很快就會見到他了,告訴他喬治某天晚上會把一根鋼琴的琴弦插進他的眼睛裡,告訴他——」

  聲音被一陣像打嗝一樣的聲音打斷了,然後從洗臉盆的下水道口裡湧出了鮮紅的血液!

  現在那便咽的聲音說得很快,然後聲音突然間變了:變成了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小姑娘的聲音,而且最讓貝弗莉恐懼的是——變成了她所認識的小姑娘的聲音——維朗尼卡。格羅報的聲音。但是維朗尼卡已經死了,她被人發現死在一個下水道裡——「我是馬修……我是貝蒂……我是維朗尼卡……我們都在下水道……和小丑在一起……還有怪物……乾屍……狼人……還有你,貝弗莉,我們和你都在下面,我們一塊兒飄浮,我們變……」

  一團血污猛地從下水口噴了出來,濺在了臉盆、鏡子和牆紙上面。貝弗莉尖叫起來,恐懼而尖利的聲音在四周劇烈回蕩。她慌張地後退著,轉身來拉開門,向起居室跑去。那裡她的父親剛剛站起身來。

  「你他媽的出了什麼毛病了?」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團。家裡今天就他們兩個人。貝弗莉的母親上夜班。她在格林莊園——德裡最好的飯店上班。

  「洗手間!」貝弗莉歇斯底里地叫著。「洗手間,爸爸,洗手間裡——」

  「有人偷看你嗎?貝弗莉?嗯?」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中流露出極度的關切,讓她感覺不是安慰,而是更加害怕。

  「沒有……臉盆……臉盆裡……盆……盆裡……」她大聲哭出聲來。她的心跳得那麼厲害,她覺得就要硬塞了。

  艾爾。馬什猛地把她推到一邊,走進了洗手間,臉上是極為疑惑的表情。他在那裡待了那麼長的時間,貝弗莉心中又害怕起來。

  然後,他吼了起來:「貝弗莉!你過來!」

  貝弗莉不得不走了進去。

  洗手間的門開著。她的父親站在那裡,穿著他的淡灰色的短褲和灰色的襯衣,惡狠狠地瞪著她。他是德裡家庭醫院的清潔工,不喝酒,不抽煙,也不追女人。

  等貝弗莉走進來,他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貝弗莉的整個喉嚨好像都被堵塞了,她的心在胸口狂跳,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嘔吐了。鏡子上的鮮血正順著鏡面往下流。洗臉盆上方的電燈上也濺上了幾滴鮮血,她幾乎能聞到鮮血的腥味。臉盆上,鮮血正順著磁面往下流,不停地滴在地板上。

  「爸爸……」她嘶啞著嗓子,低聲叫著。

  他轉過身去,又流露出他一貫的厭惡的表情,在那個滿是鮮血的臉盆裡隨意地洗著手。「上帝。女孩子。說吧。你都快把我嚇死了。

  你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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