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七八


  他趕上來,比爾正蹲在那裡,察看門廊的下面。門廊一邊的柵欄已經被什麼人——哪個流浪漢——拆掉了,以便於出入。

  理奇在他身旁蹲下來,心裡敲著小鼓。門廊下面空空蕩蕩,只有腐爛的樹葉、泛黃的報紙和影子。很多影子。

  「比爾。」他又叫了一遍。

  「怎、怎、怎麼了?」比爾掏出手槍。他小心地取出子彈夾,又從褲兜裡掏出那4顆子彈,一顆一顆地裝進去。理奇看得著迷。他又看看門廊下面。這次他發現了新的東西,碎玻璃,閃著幽光的碎玻璃片。他不是笨孩子,知道這幾乎完全證實了艾迪的故事。門廊下枯枝腐葉上的碎玻璃表明窗子是從裡面被砸碎的。從地窖裡。

  「怎、怎麼了?」比爾抬頭看著理奇,又問了一遍。他的臉色嚴肅、蒼白。看著他那堅定的表情,理奇在心裡認輸了。

  「沒什麼。」沒說。

  「你進、進、過去嗎?」

  「進。」

  他們爬到門廊下面。

  理奇曾經很喜歡這種樹葉腐爛的味道,但是這裡的味道絲毫不能讓人產生愉快的感覺。樹葉軟綿綿的。好像有兩三英尺厚。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一隻手或者爪子突然從樹葉下伸出來,抓住他,他該怎麼辦。

  比爾正在觀察那扇破窗戶,到處都是玻璃碴。窗框都碎成兩截,扔在門廊臺階下。窗框上面的一根木條伸出來,像根折斷的骨頭。

  「被什麼東西用力砸碎的。」理奇低聲說。比爾點點頭。

  理奇也擠過來看。陰暗的地窖裡堆滿了筐子、盒子。地上的泥土散發著潮濕的黴味兒。左邊有一個大火爐,一根管子伸向挪頂。在地窖的最裡面有一個很大的隔間,是馬廄。但是誰會在這裡養馬呢?他突然明白過來,這種老房子裡,火爐燒的是煤。那東西肯定是煤倉。

  最右面有一截樓梯通向地上。

  比爾坐下來、躬身向前,理奇還沒搞清他要幹什麼,比爾的腳已經伸了進去。

  「比爾!看在上帝的份兒上,」理奇急了,「你要幹什麼?快出來!」

  比爾沒有回答,編身進去。「不要命啦!」看著比爾消失在黑暗中,理奇急得直抱怨。「比爾,你瘋了?」

  下面傳來比爾的聲音:「要是你願、願意,你、你就、就、就待在上面。在那裡看、看著。」

  理奇顧不得害怕,也縮身鑽進地窖。不知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腿,理奇驚叫起來。

  「是、是、是我、我。」比爾壓低了嗓門。理奇跳下地窖,站在比爾身邊。「你以、以為是、是誰、誰?」

  「巨獸。」理奇勉強笑了笑,聲音還顫抖著。

  「你、你走、走那、那條路,路,我、我、找走、走、走——」

  「放屁。」理奇說。他能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我要跟你在一起,老大。」

  他們朝那個煤倉走過去。比爾舉著槍,走在前頭。理奇緊緊地跟在後面,不停地四處張望。比爾在煤倉的一側站了一會兒,突然繞過去,雙手舉槍。理奇閉緊眼睛,等著槍響。槍聲沒響,他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沒、沒、沒什麼,就是些煤、煤。」比爾咯咯地笑了,卻很緊張。

  理奇走到他身邊,看到那裡還有一點沒有用完的煤,幾乎堆到房頂。

  「咱們——」理奇話音未落,樓梯頂端那扇門砰地一聲撞在牆上,打開了,透進一絲光亮。

  兩個孩子尖叫起來。

  理奇聽到一陣吼聲——像是困在籠中的野獸發出的曝叫。一個流浪漢走下臺階。褪色的牛仔褲上——一雙手來回擺動。

  那不是手,是爪子。巨大、變形的爪子。

  「爬、爬、爬到煤、煤、煤堆上去!」比爾高聲叫喊,但是理奇卻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猛然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一切,是什麼將要把他們殺死在這陰暗、惡臭的地窖裡。雖然知道了還要親眼看看。「煤、煤堆項、頂上有一扇窗、窗、窗戶!」

  那雙利爪上長滿棕色的絨毛,像電線一樣蜷在一起;指尖上長著鋸齒型的指甲。理奇看見了一件絲綢上衣。黑色衣服、橘黃色滾邊——德裡中學的校服。

  「快、快、快走!」比爾尖叫著,使勁推了理奇一把。理奇爬上煤堆,煤塊的尖角戳痛了他,使他清醒過來。煤堆像雪崩一樣塌落下去,耳邊不斷傳來瘋狂的咆哮。

  理奇嚇得魂飛魄散,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爬上煤堆,剛直起身,又滑下去。他又尖叫著,縱身跳上去。上面的窗子被煤灰染得汙黑,透不進一點光亮。理奇抓住插銷,用盡全身的力氣轉動。但是插銷絲毫末動,而那咆哮聲越走越近。

  身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濃烈的硝煙刺激著理奇的鼻子,使他完全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剛才轉動插銷的方向錯了。他向相反的方向用力,這次插銷發出一聲長長的鈍響。煤灰像辣椒面一樣落在他的手上。

  又是一聲槍響。比爾·鄧邦高聲叫道:「你殺了我弟弟,你這個混蛋!」

  一會兒那個怪獸好像笑了,開口說話了——好像一隻惡狗一陣狂吠,含混不清地吐出幾個字:「我也要殺了你。」

  「理奇!」比爾高聲喊他的名字。比爾爬上來,煤塊嘩啦嘩啦地掉了下去。咆哮聲、木頭劈裂的聲音、狗吠聲、狼嚎聲——所有噩夢裡的聲音都攪在一起。

  理奇用力猛撞那扇窗戶,顧不得是否玻璃會碎了,砍掉他的手。

  他已經不在乎了。窗子沒碎,在生滿鐵銹的餃鏈上向外彈開了。煤灰落在理奇的臉上,他像泥鰍一樣敏捷地鑽出地窖,聞到新鮮空氣中甜甜的味道,感到長長的草葉蹭在臉上,看見向日癸那樣鮮綠、粗壯。

  毛茸茸的莖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