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七七


  「上子彈了嗎?」理奇向道,感到有點緊張。這支槍掂起來很有分量。

  「還、還、沒、沒有。」比爾說。他拍拍口袋。「我這、這、這兒有、有、有幾顆子、子、子、子彈。但是我爸、爸、爸爸說、說有、有時你要很小、小心。如、如果身上的槍、槍、槍、槍覺、覺得你放鬆了警、警、警惕,自、自、自己就會上、上好子彈,就可能殺、殺、了你。」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微笑,表明他根本不相信有這麼可笑的事,又表明他完全相信有這種可能。

  理奇明白。他父親的那只獵槍也比不上這支槍的殺傷力。這支手槍,好像專門是做殺人用的。理奇不禁打了個冷顫,明白了人們為什麼要造這種東西。手槍還能用來做什麼呢?用來點香煙嗎?

  他把槍口對準自己、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扳機。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他明白了比爾那神秘的微笑。他把槍還給比爾,很高興槍不在自己手上。

  比爾又把槍藏在上衣裡。理奇突然覺得內伯特大街沒有那麼可怕了,但是他越來越強烈地預感到今天必定會流血。

  他看著比爾,想再告訴他自己的這種預感。但是他仔細捉摸著比爾的表情,只說:「準備好了?」

  13像往常一樣,當比爾跨上車的那一瞬間,理奇就覺得他們要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腦漿進裂。那輛大自行車左右搖擺,喀啦喀啦響得像機關槍。理奇緊閉雙眼,等著那不可避免的結局。

  這時比爾吆喝了一聲:「哈——喲,銀箭,走嘞!」

  車子的速度加快了,終於不再搖擺不定。理奇也鬆開了剛才死死抱住比爾後腰的手,抓住後輪上方的車售。比爾斜插過堪薩斯大街,沿著一條小街,飛速駛向威產姆大街。他們飛也似地穿過斯特海姆大街,穿行在威產姆大街上。比爾一隻腳踩著腳蹬靠在車上,又吆喝起來:「哈——喲,銀箭!」

  「快騎,老大!」理奇尖叫著。他嚇得快要尿褲子了還在不停地笑。「坐在上面!」

  聽到這話比爾跨上車座,伏在車把上,飛速地蹬車。看著比爾寬闊的肩膀在風衣下左右晃動,理奇突然確信他們是不可戰勝的……他們會永遠活著。哦……可能不是他們,但是比爾會長生不死。比爾不知道自己是多麼強壯,多麼自信、完美。

  他們向前飛駛,路兩邊的房屋漸漸稀少。他們經過一片一片平坦無垠的田野。理奇看到遠處的舊火車站,右邊活動板房蓋成的倉庫一字排開。銀箭顛簸著駛過一條一條鐵軌。

  向右拐就是內伯特大街了。街牌下面歪歪扭扭地掛著一塊鏽跡斑斑的藍色標誌,上面寫著「德裡貨運場」。下面還掛了一塊黃底黑字的大牌子,寫著「死巷」二字——正像是對貨運場的評價。

  比爾騎車拐到內伯特大街上,沿著人行道向下滑行了一段距離,跳下車。「咱們從這裡走、走、走過去。」

  理奇應了一聲,從車上跳下來,心情萬分複雜:既感到安慰又有點後悔。

  他們沿著路面龜裂、長滿雜草的人行道向前走。前面就是貨運場。那邊傳來一陣馬達聲,偶爾也能聽到車鉤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你害怕嗎?」理奇問比爾。

  比爾推著他的銀箭,看了理奇一眼,點點頭。「有、有點兒。你呢?」

  「當然怕。」理奇說。

  比爾告訴理奇他前一天晚上問父親了一些關於內伯特大街的情況。他父親說二戰結束前這裡住著很多鐵路上的人——工程師、乘務員、單身漢、貨運場工人、行李搬運工。貨場衰落了,這條街也冷清下來。再往前走,房屋更加稀少,也更加破舊、肮髒。街盡頭的那三四座空屋已經用木板封死,庭院裡長滿雜草。人行道消失了,他們走在一條眾人踏平的小路上。

  比爾停下來,指了指前方。「就在、在、在那、那兒。」他低聲說。

  內伯特大街29號本是一座整潔的科德角式紅色房屋。現在紅漆已經腿成談粉色,一塊一塊地剝落下來,像是傷口。黑洞洞的窗戶用木板封住了。房屋兩側荒草叢生;草地上長滿蒲公英。左邊一塊高高的木柵欄歪歪斜斜地立在陰濕的樹叢裡。離柵欄不遠處有一大叢向日葵——最高的足有5英尺。微風吹過,那些向日葵搖搖晃晃地點著頭,好像在說:這些孩子在這裡,難道不好嗎?更多的孩子,我們的孩子。理奇不寒而慄。

  趁比爾停車的功夫,理奇觀察了房屋四周。他看見門廊附近茂密的草叢裡伸出一個車輪,便指給比爾看。比爾點點頭,這正是艾迪提到的那輛翻倒的三輪童車。

  他們上上下下打量著內伯特大街。馬達聲此起彼伏,好像咒語在空中回旋。街上空無一人。那碩大的向日葵又在搖擺:新來的男孩。

  好孩子。我們的孩子。

  「你、你、你准、准、準備好了嗎?」比爾的問話把理奇嚇了一跳。

  「唉,我剛想起來我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今天到期。」理奇說。「也許我應該——」

  「少、少、少說廢、廢話,理奇。你、你準備好了還是沒、役。

  沒好?」

  「我想好了。」理奇說,雖然他根本就沒有準備好——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

  他們穿過雜草叢生的草地來到門廊下。

  「看、看那、那、那裡。」比爾說。

  遠處門廊左側的格子柵欄倒在一團樹叢上,那裡曾經是玫瑰花叢。沒有被倒塌的柵欄壓住的地方玫瑰花懶洋洋地開放著,而柵欄下面和前方的樹叢卻是一團枯死的樹枝。

  比爾和理奇相視無言,神情嚴肅。艾迪說的全是真的。7個星期過去了,還留有那天的痕跡。

  「你不是真想鑽到那下面去吧,是嗎?」理奇幾乎是在哀求。

  「不、不、不想,」比爾說,「但、但是我想、想……」

  看到他是那麼認真,理奇的心直往下沉。比爾的灰色眼睛裡閃爍著執著。他的表情是那麼堅決、那麼迫切,使他顯得更加成熟。理奇心裡暗暗牆咕,看來比爾真想殺了那個怪物,如果它還在這裡的話。

  殺了它,也許還要割下它的頭拿去送給他爸爸,說:「看,這就是殺害喬治的那個傢伙。現在你下班回來該跟我說話了吧。該告訴我這一天過得怎樣,擲硬幣決定誰來買早茶咖啡的時候誰輸了吧?」

  「比爾——」但是比爾已經不在那裡。他已經繞到門廊右側,艾迪曾經爬過的地方。理奇趕忙追過去,差點被草叢裡的那輛三輪童車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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