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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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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房間,既感到害怕又非常好奇。他首先注意到房間裡空氣乾燥、散發著黴味——已經許久沒有開過窗戶了,他想。哎呀,好長時間沒人來過這裡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渾身哆嗦了一下,又舔舔嘴唇。 他的目光落在喬治的床上,想著喬治現在正睡在墓地舒適的泥土下,在那裡腐爛。他的手沒有疊在一起,因為人要有兩隻手才能按照古老的儀式疊起雙手。喬治下葬的時候只有一隻手。 理奇清了清嗓子,比爾轉過身,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你說得對,」理奇的聲音有點嘶啞,「這裡很恐怖。我真想像不出你一個人怎麼敢來這裡。」 「他、他是我弟、弟嘛。」比爾的回答很簡單。「有時我想、想。想來。那有什麼。」 理奇看到靠窗的書桌上擺滿了喬治的成績卡片。看著那些卡片,理奇意識到卡片再也不會增加,喬治還沒來得及和別的孩子一起排著隊去上學就死了,僅僅留下幾張幼兒園和一年級時的成績卡片生命便無可挽回、永遠地結束了。理奇第一次清楚地瞭解死亡的含義。「我會死的!」他的思想突然對他尖叫,暴露了他的恐懼。「誰都會死的! 誰都會死的!「他的聲音顫抖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啊。」比爾壓著嗓子,說著在喬治的床邊坐下。「看。」 理奇順著比爾手指的方向,看到地板上躺著一本相冊。「我的相用,」理奇念著,「喬治。埃爾默。鄧邦,6歲。」 6 歲!他的腦中又響起那個尖利的叫聲。永遠是6歲!任何人都可能!胡說!去他的! 「那是開、開、開著的,」比爾說,「以、以前。」 「現在合上了。」理奇有些緊張。他挨著比爾在床邊坐下,看著那本相冊。「好多書都會自己合上的。」 「中、書、書頁,還有可能,但是封、封、封皮不、不會。相冊的封皮卻自己合、合上了。「他很嚴肅地看著理奇,蒼白疲倦的臉上眼睛黑亮亮的。」但、但是它等、等、等著你、你再去把它打、打開。 我這樣想、想。」 理奇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窗子上掛著一塊薄薄的窗簾,相冊就躺在窗根下。理奇抬頭看到比爾家後院裡種的一棵蘋果樹,皺巴巴、黝黑的樹幹上掛著一個秋千,在那裡蕩來蕩去。 他又低頭看看喬治的相冊。 一個已經幹結了的褐紫紅色的污點弄髒了厚厚的相冊。可能是番茄汁吧,肯定是。不難想像喬治一邊吃著熱狗或者一個大漢堡包,一邊看相冊。咬了一大口,擠出的茄汁滴在相冊上。小孩子總是那樣。 可能是番茄汁吧。但是理奇知道那根本不是。 他碰了碰那本相冊,又縮回手來。相冊冰涼。相冊一直放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只不過擋了一層薄薄的窗簾,但是摸上去卻是冰涼的。 哦,算了吧,理奇想。我一點兒也不想看他的破相冊,全都是我不認識的人。要不我告訴比爾我改變了主意。我們可以回他的房間裡看上一會兒連環畫,然後回家吃晚飯,早點兒睡覺。今天實在太累了。等明天早晨我再醒來時,我就能肯定那東西是番茄汁了。就這麼做。 他還是打開了那本相冊,一雙手好像是假肢,離他十萬八千里遠。他飛快地翻著相冊。有幾張空及。他翻過去,雖然不想這麼做,卻控制不住自己。有一張德裡鎮中心的相片,大概是30年代的梅恩大街和運河街,遠處一片空白。 「沒有喬治在學校的照片。」理奇看著比爾,感到既安慰又惱火。 「你在騙我,比爾?」 「什、什、什麼?」 「相冊裡最後一張照片是德裡鎮中心從前的樣子。剩下都是空頁。」 比爾站起來走到理奇身邊。他看著那張德裡鎮中;動的照片,好像是30年前。舊式的汽車、卡車,舊式的街燈,還有運河邊散步的人們。他翻過那頁,正如理奇說的,什麼都沒有。 不,等等——不是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個照片用的相角。 「本來在、在、在這兒,」他指著那個相角,「看、看。」 「哎呀!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不知、知、知道。」 比爾從理奇手裡接過相冊,放在腿上,一頁一頁翻回去,尋找喬治的照片。不一會兒他就放棄了,但是那相冊並沒有放棄,自己翻動起來,緩緩地,發出紙頁翻動的聲響。比爾和理奇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倒退了幾步。 到了最後一頁,紙反停止了翻動。那張深褐色的德裡鎮中心的照片記載著早在比爾或者理奇出生前的城市面貌。 「哎呀!」理奇從比爾手裡拿過相冊。他的聲音裡沒有絲毫恐懼,頃刻間臉上顯出驚異的神情。「天啊!」 「怎、怎麼了?是什麼?」 「我們!是我們!我的上帝,快看!」 比爾湊過去。他倒吸一口涼氣,理奇知道他也看到了。 在這張黑白照片裡兩個男孩正沿著梅恩大街,向梅恩大街與中央大街交叉的路口走去——在那裡運河潛入地下,在地下流過大約一英里半。在運河邊上低矮的水泥牆的襯托下,兩個孩子顯得更加清晰。 一個穿著短褲,另一個穿著水手裝,頭頂戴著粗花呢帽子。他們好像在看街道那邊的什麼東西。毫無疑問,穿短褲的那個男孩正是理奇,另外一個正是結巴比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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