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四一


  一輛車朝他們慢慢地駛過來。一對老夫婦筆直地坐在前排座位匕班恩看見那個老人回著看他。亨利靠近班恩,遮住那把刀。班恩感覺到刀頂在他的肚子上,還是那麼冰涼。「快點兒,喊吧,」亨利說,「敢喊,我把你的腸子掏出來。」

  車子開過去了,沿著堪薩斯大街慢慢地、平靜地移動著。

  「好,蠢豬,現在問第二個問題。要是期末考試的時候我說『讓我抄點』,你怎麼回答?」

  「行。我說不行。」

  亨利笑了笑。「很好。這次算你答對了,肥豬。現在問第三個問題:我怎麼能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我不知道。」班恩的聲音很低。

  亨利笑了。他容光煥發,看起來很英俊。「我知道!」他說,好像發現了一個偉大的真理。「我知道,蠢豬!我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胖肚子上。」

  貝爾茨和維克多突然又笑起來。班恩也松了口氣,以為他們三個只不過嚇唬嚇唬他而已。可是亨利沒有笑。班恩一下明白了貝爾茨和維克多之所以笑是因為他們也松了口氣。在他們看來亨利不過是開個玩笑。然而亨利的確是認真的。

  亨利的刀向上滑動。班恩的肚子上印出一道鮮紅的血痕。

  「嗨!」維克多發出一聲驚叫。那聲音好像悶住了。吃了一驚,猛地咽了回去。

  「抓住他!」亨利吼道。「你們抓住他,聽到沒有?」那嚴肅、若有所思的神色從他臉L一掃而光,完全是一張猙獰的惡魔的臉孔。

  「亨利不是真的想傷害他。」貝爾茨像女孩那樣尖叫著。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可是對班恩來說,一切都慢得猶如攝影小品中的定格。他不再驚慌,因為驚慌也毫無用處。他突然在內心深處發現了一點莫名其妙的東西——它驅散了所有的恐懼。

  亨利掀起他的衣服。鮮血從那道豎向傷口汩汩地流出來。

  亨利又用刀向下劃,動作很快,瘋狂得像一個在空襲下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

  「向後跑。」鮮血一直流到褲腰上,班恩在冷靜在思考。「向後跑。

  那是惟一可以逃跑的方向。「貝爾茨和維克多已經鬆開了手。雖然有亨利的命令,他們還是向後退去,嚇得退縮了。但是如果他想跑,亨利還是能抓住他。

  亨利用刀子將兩道堅線連接起來。班恩感到鮮血已經流到他的內褲上,順著大腿向下流。

  亨利的身體稍稍向後仰,皺著眉頭,好像一個藝術家在欣賞自己創作的山水畫。「H」之後是「E」,班恩想著。這個想法促使他們動起來。他縱身向前,被亨利一把推了回來。班恩又用腿踢,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亨利身上。他撞在柵欄上。就在這時,他抬起右腿,狠狠地踏在亨利的肚子上。這不是為了報復。班恩只想借此增加一點反向力。當他看到亨利一臉驚訝的表情,他的心裡充滿了一種切實的、野蠻的快感。

  只聽哢嚓一聲,欄杆斷裂開來,亨利差點仰面朝天地摔進路邊的水溝裡,幸虧維克多和貝爾茨立即抓住了他。班恩的身體向後倒去,墜入那片曠野。他尖叫一聲,那叫聲聽起來像是在笑。

  班恩仰面摔在污水管下的斜坡上。幸好落在了下面,不然非折斷他的後背。他落在軟乎乎的草叢中,沒有傷著筋骨。他翻了個跟頭,剛坐起來,就像孩子坐上一個綠色的大滑梯,順著山坡滑下去。他的衣服卷到脖子上了,手不停地揮舞,想抓住點什麼停下來,卻只拔起一塊一塊的草皮。

  他看到河堤飛速地遠離而去,看見維克多和貝爾茨吃驚地望著溝底。班恩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從圖書館借來的那幾本書。他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隨後停了下來。

  一棵橫倒的樹截住了班恩,也差點兒摔斷他的左腿。他一步一步爬上山坡,咬緊牙關拖著那條不聽使喚的腿。那棵樹把班恩攔在山坡中央。下面的樹叢更茂密。水管裡排出的污水從他手上流過。

  從上面傳出一聲尖叫。班恩抬頭看見亨利嘴裡叼著刀,縱身跳下山坡。他雙腳著地,身體向後傾斜,滑出很長一段距離,接著像只袋鼠,向河堤下跑過來。嘴裡還不停地喊著:「我要殺了你,肥豬!」

  班恩掙扎著站起來。他隱約地意識到左邊褲腿已經撕成了碎片,左腿流了很多血……不過還能撐得住。

  班恩微微地蟋縮身體才不致摔倒。亨利沖過來,一手抓他,一手用刀向他猛刺。班恩躲向一邊,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亨利摔下去的時候正踢中了班恩那條受傷的腿。班恩一下跪在地上。班恩看得目瞪口呆,敬畏代替了恐懼。亨利像超人一樣手臂前伸飛了出去,撞在那棵枯樹上,又摔在地上。刀子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亨利滾下山坡,仰面朝天地滑進溝底的樹叢中。一陣尖叫。一聲問響。接著是一片寂靜。

  班恩坐在那裡,看著亨利滑下去時壓倒的一片灌木叢,感到頭暈目眩。突然滾落的石塊砸了下來。他抬頭看見維克多和貝爾茨正爬下河堤。他們慢慢地很小心。可是如果班恩還不行動,他們肯定會抓住他的。

  班恩呻吟著。這場瘋狂的追逐會結束嗎?

  密切注視著他們的舉動,他翻過那棵枯樹,向河堤下爬去。班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感到肋部針紮似地痛。這裡的樹叢有一人高。恣意生長的樹木散發著濃郁的草木氣息。他聽到附近有小溪潺潺地流過。

  他腳下一滑,一路翻滾下去。手背重重地撞在岩石尖上,荊棘劃破了他的衣裳,刺破了他的雙手和臉頰。

  等到他猛地停下來的時候,人已滑到溪邊,雙腳泡在水裡。這條小溪蜿蜒曲折地流人靠他右邊那片幽暗的次生林。向左他看到亨利仰面躺在溪水中央,翻著白眼。一隻耳朵還淌著血,匯人溪水流下來。

  哦,天啊我殺了他!天啊我是殺人犯!天啊!

  忘了貝爾茨和維克多還在後面緊追不捨,班恩淌著溪水走到亨利躺的那個地方,只見他的襯衫撕成一條一條,牛仔褲在水裡泡得烏黑,還丟了一隻鞋。班恩自己衣衫襤褸,渾身劇痛難忍,拖著那只傷腳,一瘸一瘸地走到亨利跟前。

  他探身去看亨利。亨利瞪著眼睛,伸出一隻血手來抓班恩的小腿,嘴裡還嘰裡咕嚕個不停。雖然只是一陣粗重的喘息聲,班恩還是聽清了他的話:殺了你,你這頭肥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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