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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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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說那些讓人不快的故事嗎?那些故事總是有的。一個城鎮的歷史就像是一棟綿延的老屋,充滿了各式的房間,還有各種隱秘的地方……當然不用說不時出現的神秘的通道了。如果你探尋德裡這棟老屋,你就會發現各種各樣的東西。是的。可能你以後會後悔,但是你會找到它們。一些房間是鎖著的,但是會有鑰匙……有鑰匙。」 他的眼睛流露出一個老人的睿智。 「你也許會想你碰上了德裡鎮最可怕的秘密之—……但是總會有更多的秘密出現。更多的秘密。」 「你是不是——」 「我不得不請你原諒我。今天我的喉嚨痛得厲害。我得吃藥、休息了。」 換句話說,給你刀子和叉子,朋友;看看你能用它們砍點什麼。 我接受了卡森的意見——把弗裡克和米裘德的歷史書扔進了垃圾筒。我開始讀布丁格爾的《老德裡的歷史》,查閱書裡的腳注。那本書跨越的歷史有一百年,根據許多專門研究論文和成百上千讓人頭疼的小鎮報告和帳簿寫成的。 和桑迪。伊維斯和談話更有趣一些。他的歷史和布丁格爾的歷史相互交叉。從1963年到1966年他曾寫過一系列關於德裡的文章,他的研究主要是口頭歷史。我從他那裡得到了線索,然後開始大量的採訪記錄工作。 但是布丁格爾和伊維斯在某一點上取得了完全一致的共識:首批到達德裡地區的白人定居者大概有300人。他們都是英國人。他們得到了特許權,成立了德裡公司。但是就在1741年,德裡鎮上的每個人都失蹤了。就從那一年的6月到10月,所有的人——確切地講是340口人,全部失蹤了。只有那些木房子仍然孤零零地站立在那裡。 其中的一間,就在現在威產姆大街和傑克遜大街的交叉處,被燒成了灰燼。米裘德在他的歷史書裡堅持說所有的人都被印第安人屠殺了,但是卻沒有證據——除了那間被燒的小木屋還有可能之外。更可能的是,誰家的爐子突然走火點著了房子。 是印第安人的屠殺?讓人懷疑。即沒有骨頭,也沒有屍體。是洪水?那一年根本沒發生過。是疾病?周圍的城鎮裡根本沒有提到過。 他們只是消失了。所有的人。所有340口人。沒有一點線索。 就我所知,在美國歷史上和那次事件惟一有點類似的就是弗吉尼亞州的羅諾克殖民者失蹤案。那次事件幾乎每個小學生都知道,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德裡失蹤案呢?很顯然,甚至連生活在德裡鎮的居民都不知道。即使學校的本地歷史課本對此事件也隻字未提。只有奇怪的靜默。 有一種靜默的簾子掩蓋著在德裡發生的事情……但是還是有人講話了。我想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人們講話。但是你必須用心聽著——那是一種難得的技能。我敢說在過去4年中。我已經提高了那種技能。一位老人曾經告訴我,他的妻子曾經在他們的女兒臨死的3周前聽到廚房水槽的下水道有人說話——那是1957年到1958年的初冬時節。他們的女兒是德裡鎮一系列謀殺案的犧牲者之一。 「那是些旋轉著的聲音,含糊不清地攪和在一起,」他告訴我,「她說她馬上就回應了。她趴在水槽上面開始打招呼。『你究竟是誰?』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然後所有的聲音都開始回答——嘟味著、嚎叫著、尖叫著,中間一直夾雜著笑聲。她說他們所說的就是那個瘋子和耶穌講過的話:「我們的名字是軍團。『兩年多的時間她都不願靠近那個水槽。我天天累得半死還不得不回家洗那些該死的盤子。」 那位老人拿了一罐百事可樂喝了起來,從嘴角流下來的汽水和眼角流出的淚水在他的臉上匯成一條條小溪。可憐的老人,70多歲還得忍受工作的折磨。 「可能你會想我已經發瘋了,」他說道,「但是如果你把那個玩藝兒關掉的話,我還會告訴你一些其他的事。」 我關掉了我的錄音機,朝他微笑著說:「我考慮到過去幾年中我所聽過的某些東西,你得花大力氣來證明你的確是個瘋子。」 他也笑了,但是那笑容當中沒有任何幽默。「一天晚上當我像平時一樣洗盤子的時候——那是在1958年的秋天,事情已經發生之後。 我的妻子在樓上睡著了。貝蒂是上帝賜給我們的惟一的孩子,自從她遇害之後,我的妻子花很多時間睡覺。當時我拔出了皮塞子,水槽裡的水一下湧了下去。你聽過真正的肥皂水流入下水道中發出的聲音嗎?就像某種吸水的聲音。它發出的聲音很響,但是我沒有注意;只是當那個聲音開始消失的時候,我聽到我女兒在下面。我聽到我的女兒貝蒂在下水道的某個地方。她正在笑。就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笑。如果再仔細聽,好像她還在尖叫。或者二者都有。就在下水道的管子裡面尖叫、大笑。那是我第一次聽過那樣的東西。也許我只是想像。但是……我認為不是那樣。」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從肮髒的玻璃窗射進來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使他看起來就像是《聖經》中的長壽者瑪士撒拉。我記得那一刻我感覺有多麼冷。冷極了。 「你想我是在騙你嗎?」老人問我。1957年的時候,他只有45歲。就在那年的聖誕節後,他的女兒貝蒂。理普瑟僵死在傑克遜大街上,全身都被撒裂了。 「不,」我回答說,「我不認為你在騙我,理普瑟先生。」 「你說的是真話,」他有一點驚訝,「我能從你的臉上看出來。」 就當他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有一輛車開過來加油。他出去了。 但是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冷漠地看著我,就像是看著街頭的一個陌生人。我說了聲再見,起身離開了。 歷史學家布丁格爾和伊維斯在其他方面也有共同的觀點:德裡鎮發生的事件真的不正常;德裡的事情從來就沒有正常過。 我最後一次看見文伯特。卡森是在他臨死前的一個月。他的喉癌更嚴重了。他只能盡力嘶啞著低聲說幾句。「還想寫德裡歷史嗎,漢倫?」 「還有那個想法。」我說,但是當然我從本計劃去寫這個小鎮的歷史,我想他也知道。 「你得花20年,」他的聲音很低,「沒有人會讀。沒有人想讀。算了吧,漢倫。」 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布丁格爾自殺了,這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但是《德裡新聞》說那只是一次意外跌落事故,而根本沒提到他在自家廁所裡的凳子上跌落的,脖子上還掛了根繩子。 「我知道那個『週期』嗎?」 我看著他,驚呆了。 「哦,是的,」卡森小聲說道,「我知道。每隔26年或者27年。 布丁格爾也知道。許多老年人都知道,即使給他們喝酒他們也不願意說。算了吧。漢倫。」 他伸出一隻手來——瘦得像雞爪子一樣。他抓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覺到癌症正在吞噬他的軀體——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麥克,陷進去沒意義。德裡的事情會傷人的。算了吧。算了吧。」 「我不能。」 「那麼小心。」他說。突然間,那位垂死老人的眼睛瞪大了——就像一個恐懼異常的孩子。「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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