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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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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低頭看到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是小點,而凸起得有蟲卵那麼大。他們目瞪口呆,好像在觀賞博物館裡一件有趣的展品。過了一會兒那些凸起才慢慢消失。 奧德拉打破沉默。「我還知道今早有人從美國打來電話,叫你離開我。」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瓶,轉身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橙汁。「你知道我有一個弟弟,他死了。但是你不知道他是被人謀殺的。」 奧德拉呼吸急促,追問道:「謀殺!哦,比爾,為什麼你從沒有……」 「告訴你?」比爾怪笑起來,「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時我們還住在德裡。發了洪水。不過洪水已經快過去了。喬治感到很無聊。我得了流感臥病在床。他想讓我用報紙給他疊一艘小船。他說要到威產姆大街和傑克遜大街去玩,因為那裡積水很深。於是我就給他做了艘紙船,他謝了我就出去了。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活著的樣子。要是我沒感冒,或許我能救他一命。」 他停了停,不住地用右手搓著左頰。一雙眼睛透過鏡片顯得異常大。若有所思……卻沒有看她。 「他就死在威產姆大街上,離傑克遜大街十字路口不遠處。就像一個孩子拽斷蒼蠅的翅膀那樣,兇手撕掉了他的左臂。法醫說他是被嚇死的,或者因為失血過多死的。在我看來,這都沒有什麼區別。」 「天啊,比爾!」 「我想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一直沒告訴你。事實上我自己也很奇怪。我們結婚11年了,到今天你才知道有關喬治的事情。而我瞭解你家裡的每一個人,包括你的姑姑、姨媽、叔叔、舅舅。我知道你的祖父喝醉了,手裡揮舞鏈鋸,死在愛荷華州家中的車庫裡。我瞭解得這麼多,因為結了婚的人無論多麼忙,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對方的點點滴滴。如果他們真聽煩了,就閉起耳朵。但總會一點一點地瞭解。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 「沒有,」奧德拉顯得有氣無力,「你沒錯,比爾。」 「好了,奧德拉。在過去的11年裡,你已經瞭解了關於我的每一件事。每個秘密,每點想法,每次感冒,每個朋友,每個欺負過我的人。你知道我跟蘇珊。布朗尼睡過覺。你知道有時我喝醉了變得很脆弱,我喜歡大聲放唱片。」 「特別是聽《感激的死者》的時候。」她說。比爾笑了。這次她也笑了。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瞭解的事你都知道了。」 「對,我想是。但是這個……」她頓了頓,搖了搖頭,思索了片刻。「比爾,這個電話和你弟弟有多大關係呢?」 「讓我慢慢說。別急著讓我講完所有的事情,否則我會感到拘束。 關係非常大……非常……離奇得可怕……我得整理一下思路。你明白,我從沒想過要告訴你關於喬治的事情。」 她眉頭緊鎖,不解地搖了搖頭。 「我想說的是,奧德拉,這20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想起過喬治。」 「但是你告訴我你有個弟弟叫……」 「我說的只是一個事實,僅此而已。他的名字只是一個字眼,在我腦中沒有任何影跡。」 「但我以為他在你的夢裡留下了陰影。」奧德拉的聲音異常平靜。 「呻吟?哭喊?」 她點點頭。 「我想你說得對,」他承認了,「實際上,你說得一點不差。可是你記不住做過的夢便無所謂了,是吧?」 「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想起過他?」奧德拉搖搖頭,表示懷疑。 「甚至他死去時恐怖的樣子?」 「直到今天,奧德拉。」 她看著他,又搖了搖頭。 「結婚前你曾經問我有沒有兄弟姐妹,我說有一個弟弟,夭折了。 你知道我父母都過世了,而你有那麼多親戚。他們佔據了你所有的注意力。但是還不止這些。」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僅是黑洞裡的喬治。這20年裡我從沒想起過德裡,那些親密的朋友——艾迪。卡斯布拉克、理奇·多傑、斯坦利。尤利斯、貝弗莉。馬什……」他用手指梳了梳頭發,笑起來,聲音有些發抖。「就像得了健忘症。如此健忘,以至於自己都意識不到了。直到麥克·漢倫打來電話……」 「誰是麥克·漢倫?」 「兒時一個要好的朋友——自從喬治死後,我們就成為最要好的朋友。當然他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們都不是孩子了。麥克從大洋彼岸打來電話。他說:「你好,是鄧邦家嗎?『我說是。他又說:「比爾? 是你嗎?『我說正是。他又說:「我是麥克·漢倫。』這名字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他可能是推銷百科全書或者唱片的。直到他說:「我在德裡。『他一提到德裡,我的心裡就好像打開了一扇門,射出一道可怕的光。我記起他是誰,記起喬治,記起其他所有的人,所發生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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