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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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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消息,沒錯。家裡來的。」他看著李瑞奇,似乎要把他看穿。 「很抱歉,漢斯科先生。」 「謝謝你,李瑞奇。」 漢斯科又陷入了沉默。正當李瑞奇要問他是不是能幫點什麼忙時,漢斯科說話了:「你酒館裡的威士忌怎麼樣?李瑞奇?」 「給其他人的都是一般的,」李瑞奇說道,「可您我就得拿出最好的『野火雞』。」 漢斯科笑了一下。「謝謝你,李瑞奇。我想你得拿個啤酒杯來,給我裝滿『野火雞』。」 「裝滿?」李瑞奇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天哪!那我得把你從這兒捐出去!」或者得叫救護車,他想。 「今晚不會的,」漢斯科說道,「沒事兒。」 李瑞奇仔細看著漢斯科先生的眼睛——不是在開玩笑。他從吧台後面拿了一個啤酒杯,又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野火雞』,手抖個不停,酒瓶碰在杯子上,叮噹作響。他真的困惑了。並不只是因為漢斯科先生,而是他從來沒有倒過這麼多的威士忌——或者一生當中也不會再有。 叫救護車,我操!他把這杯喝下去,我就得叫人來給他掘墓了。 但是李瑞奇仍然把酒端了過去,放在漢斯科的面前。父親曾經告訴他只要是一個人腦袋正常,只要他付了賬你就給他東西,不管是尿還是毒藥。李瑞奇不知道父親的建議是好還是不好,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要以賣酒為生,有時你就不能不昧著良心。 漢斯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一大杯威士忌。等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我得自己出錢買單嗎?」 李瑞奇慢慢地搖了搖頭,仍然盯著那啤酒杯,不想指頭去看那雙逼人的眼睛。「不,」他說道,「這杯算我的。」 漢斯科又笑了,這次顯得自然了一些。「多謝,李瑞奇。我想和你講個故事。是關於我的老師弗蘭克。比靈斯的。我敢說他是世界上最棒的建築師。1978年他在秘魯全身發高燒,醫生們給他注射了各種各樣的抗生素,但是沒有一種起作用,兩周之後他還是死了。但是印第安人知道如何對付那種熱症。他們說本地釀造的威士忌最具特效。那種酒只需猛喝一口,嗓子眼裡就有一種熱辣辣的感覺,但是印第安人喝它就像是喝可口可樂那麼豪飲。我從來沒有見有人喝醉過。 今天我想仿效一下。請給我拿些檸檬來。」 李瑞奇取了四顆檸檬,放在了酒杯旁邊一張乾淨的餐巾紙上。漢斯科拿起了一顆,仰起脖子像是要點眼藥,然後把檸檬汁擠進了右面的一個鼻孔裡。 「我的天哪!」李瑞奇嚇壞了。 漢斯科的喉嚨在動。他的臉變得紅了……李瑞奇看見眼淚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自動電唱機裡傳來了斯賓納斯的歌聲:「噢,上帝,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再忍受……」 漢斯科閉著眼在吧臺上摸索,又拿起了一顆檸檬,然後把汁擠進了另一個鼻孔裡。 「你他媽的會搞死你自己的。」李瑞奇嘟噥著。 漢斯科把兩個檸檬殼拋在了吧臺上,然後「噝噝」地吸著氣。他的眼睛火一樣的紅。他抹去了順著鼻孔流下來的檸檬汁,抓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李瑞奇目瞪口呆,看著他的喉結一上一下地在動。 漢斯科放下酒杯,哆嗦了兩下,然後點了點頭。他看著李瑞奇,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已經不紅了。 「你瘋了,漢斯科先生。」李瑞奇說道。 「用你的毛打賭。」漢斯科先生說,「你還記得嗎?李瑞奇?我們小的時候,總愛說『用你的毛打賭』。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以前是個胖子嗎?」 「沒有,先生。從來沒有。」李瑞奇小聲說道。他現在覺得漢斯科先生真的有點瘋狂,或者至少暫時不太正常。 「我那時是一個標準的胖子。從來不打棒球,也不打籃球。在玩捉迷藏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被抓住。我是個胖子。就是這樣。在老家時,有一群傢伙總是在不停地追趕我。一個叫貝爾茨。哈金斯,一個叫維克多。克裡斯,還有其他的一些。其中亨利·鮑爾斯是他們的頭。 我敢說亨利·鮑爾斯是世上最邪惡的一個孩子。我不是他推一追趕的人;我的問題是,我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跑得那麼快。」 漢斯科揭開了襯衣的鈕扣,把胸口露了出來。李瑞奇向前靠了靠,看見漢斯科的肚子上有一塊可笑的、扭曲的傷疤,就在肚臍的上面。他看清楚了,是一個字母「H」。 「這正是亨利·鮑爾斯干的。太久了。我很幸運,他沒把他那肮髒的名字全部刻在我身上。」 「漢斯科先生——」 漢斯科又像剛才那樣,仰起頭把剩下的兩顆檸檬,都擠了過去。 他哆嚷著把擠完的檸檬殼放到一邊,抓起酒杯喝了兩大口,然後閉上眼摸索著,抓住了吧台的邊緣。他緊緊地抓著,就像是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的一個人死死地抓著船上的欄杆,然後睜開雙眼,朝李瑞奇笑了笑,說道:「今晚我能把這一杯子全都喝下去。」 「漢斯科先生,求您不要再喝了。」李瑞奇在不安地請求著。 安妮托著盤子過來了,她來拿幾杯啤酒。「漢斯科先生沒事吧? 李瑞奇?「安妮問道。她看見漢斯科正靠著吧台,認真地從一個小罐子裡撿檸檬片。 「不知道。」他回答。 「那你還在這兒袖手旁觀?還不幹點什麼?」安妮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偏向漢斯科。「我不知道。我父親總是說一個人如果頭腦正常——」 「你父親的腦子連個豬腦子都不如,」安妮說道,「快別管你父親了。還是別讓他喝了吧。他會把自己殺死的。」 李瑞奇終於下了決心,走到漢斯科跟著。「漢斯科先生,我想你確實喝——」 漢斯科又仰起頭擠著檸檬汁。實際上這次是在吸,就像那是可卡因一樣。然後拿起酒杯像喝水一樣大口吞著威士忌。他神情嚴肅地看著李瑞奇。「乒乓乒乓。我看見那群傢伙在我的臥室裡跳舞。」說完他笑了起來。啤酒杯裡的威士忌大概就剩下兩英寸了。 「夠了夠了。」李瑞奇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酒杯。 漢斯科輕輕地把它拿走了。「破壞已經造成了,李瑞奇。已經造成了。孩子。」 「漢斯科先生,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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