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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科亞克!」他無助地喊著,心裡並不抱什麼希望。但「呼……」的一下,科亞克竄到他面前,斯圖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科亞克的脖子,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並不奢望獲救,只是能抓住什麼,就抓住什麼。科亞克沒有試圖甩開他,四爪急速地刨著。一時間,他們仿佛定格在那裡,像一尊活的雕塑。慢慢地,慢慢地,科亞克開始移動,一寸接著一寸,爪子刨在石頭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刨起的沙土石塊不住地砸在斯圖的臉上,逼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科亞克拖著他,喘著粗氣,在斯圖耳邊聽來仿佛有台空氣壓縮機在呼呼作響。

  斯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他們已接近頂部了。科亞克低著頭,四條腿死命地蹬著。又前進了四英寸,是時候了。斯圖大叫一聲,鬆開科亞克的脖子,伸手抓住一塊突出的路石,路石「啪」的一聲鬆動了,他又急忙抓住另一塊。兩個指甲「啪」地折斷了,鑽心的疼痛使斯圖叫了起來。借助那條好腿的蹬力,他猛地向上一竄——終於,好不容易——他躺在70號州際公路的路面上,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科亞克臥在他身旁,舔著他的臉,嗚嗚地叫著。

  斯圖緩緩坐起身向西望去。他注視了良久,似乎沒有感覺到一陣陣撲面而來的熱浪。

  「噢,上帝啊!」終於,他用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看!看那裡!格蘭!他們都完了。上帝啊!什麼都完了,都完了!」

  遠處地平線上聳起一團蘑菇雲,如同一支長長的、滿是灰塵的小臂上攥緊了的拳頭。雲團旋轉著,邊緣已顯得模糊不清,開始四散開來。太陽在晦暗的桔紅色雲朵映襯下,仿佛中午剛過就要落山似的。

  火風暴,斯圖想到。

  拉斯維加斯的人都死了。有人做了本該他做的事情。一顆核彈爆炸了,而且從爆炸的情景和感覺判斷,是一顆可怕的大當量核彈,也許一個貯存庫的核彈都爆炸了。格蘭,拉裡,拉爾夫……即使他們沒有到達拉斯維加斯,即使他們還在途中,也肯定因為離得太近,被活活烤死了。

  斯圖身後,科亞克不高興地叫著。

  放射性塵埃!風在朝哪邊刮?

  這重要嗎?

  斯圖想起給法蘭妮寫的信,他感到有必要將現在發生的一切加進去。如果風夾著塵埃向東刮去,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必要知道如果拉斯維加斯就是黑衣人的集結地,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那裡的人,連同那些擺放著等待人們拾起的致命玩具都被蒸發掉了。他應該把這些都加進去。

  但現在不行,他太累了。爬上斜坡已經使他精疲力竭,眼前無邊的消散中的蘑菇雲更是耗盡了他的心力。他沒有感到一絲的欣喜,只有鬱悶和疲倦。躺在路面上,他入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當量是多少?他想,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想知道。

  斯圖醒來時已是下午6點。蘑菇雲已經完全消散了,西面的天空仍泛著重重的桃紅色,如同一塊被鞭一子抽紅的皮膚。斯圖艱難地拖著身體爬到路邊躺下,又一次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已耗荊他覺得自己又開始顫抖起來,還發著燒。斯圖把手腕貼在額頭上,想感覺一下大概的體溫:可能超過100度了。

  黃昏時分,科亞克叼著一隻野兔回來了。它把獵物放在斯圖腿邊,搖著尾巴,等待著主人的誇獎。

  「好樣的,」斯圖用疲憊的聲音說道,「真是條好狗。」

  科亞克的尾巴搖得更歡了,好像是在對斯圖的話表示贊同:當然,我是條很棒的狗。但它仍望著斯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頒獎儀式還沒有結束。斯圖努力地想著還有什麼,他感到大腦轉得很慢,好像有人趁他睡覺時朝裡面灌滿了蜂蜜似的。

  「好樣的,」斯圖看著死兔子,又重複了一遍。忽然,他想起來了,儘管他不知道身上是否還有火柴了。「去,科亞克,」他說著,主要是為了讓科亞克高興。科亞克蹦蹦跳跳地跑開了,一會兒就叼回來一塊幹木頭。

  火柴還在,但現在有點小風,而且斯圖的手抖得厲害。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火點著。他用了10根火柴才點著了樹枝,但緊接著一陣強風把火吹滅了。斯圖又小心地點燃了樹枝,用身體和手護住火苗。就剩下8根火柴了。

  斯圖把野兔烤了,撕下半隻給科亞克,自己只吃了另一半的很少一部分。他把餘下的也扔給了科亞克。科亞克沒有動,它看了看食物,然後沖著斯圖不安地叫著。

  「吃吧,孩子,我吃不下。」

  科亞克把剩下的吃完了。斯圖看著它,身體又開始發抖。兩條毛毯都扔在下面了。

  太陽落山了,西面的天空呈現出奇異的色彩。這是斯圖一生中看到的最壯麗的日落。……然而,它卻是災難帶來的。斯圖記起在一部記錄片中、解說員興奮地說在60年代時,核試驗過後會連續數周出現美麗的日落。當然,地震後也是這樣。

  科亞克從溪穀中爬上來,嘴裡叼著什麼東西——斯圖的毛毯。它把毯子搭在斯圖的大腿上。「嘿!」斯圖輕輕地抱著它說,「你真是條有靈氣的狗,你知道嗎?」

  科亞克搖著尾巴表示它明白了。

  斯圖把毛毯裹在身上,向火邊挪了挪。科亞克躺在他身邊。很快,他們都睡著了。但斯圖睡得很輕,很累,不時地說著胡話。午夜時分,他突然喚醒了科亞克,神志不清地大喊著:

  「哈潑,」斯圖叫道,「最好把油泵關掉!他來了!來抓你了!最好關掉油泵!他就在那邊的舊雪佛萊車裡!」

  科亞克不安地叫著。主人病了,這一點,它聞都能聞出來。但現在似乎從他身上又散發出另一種氣味,一種邪惡的氣味。這種氣味他在逮住那只野兔時聞到過,在阿巴蓋爾媽媽的房子旁殺死那只狼時聞到過,和格蘭·貝特曼去博爾德的一路上都彌漫著這種氣味,那是死亡的氣味。如果它撲得著,咬得著,科亞克一定會沖上去,把它從主人身上趕走。但它無影無形,藏在主人體內。主人吸入乾淨的空氣,卻散發出瀕臨死亡的氣味,而科亞克束手無策,只有眼睜睜等到最後時刻的來臨。科亞克又「嗚嗚」地叫了兩聲,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斯圖醒來時,燒得更厲害了。齶下的淋巴結腫得像高爾夫球一樣,兩隻眼睛像一對炙熱的彈子球。

  我要死了——是的,毫無疑問。

  斯圖叫來科亞克,摘下鑰匙環,從硬塑料殼中取出信,詳細地將昨天的一切加在信的末尾。然後又把信放了回去。做完這一切,他又躺下睡著了。天快黑了,西面的天空中,美麗而恐怖的落日燃燒著,徐徐而下。科亞克捉回一隻金花鼠做晚餐。

  「這就是你能捉到的最好的食物嗎?」

  科亞克搖著尾巴,不好意思地咧著嘴。

  斯圖把金花鼠燒熟了,分成兩半,努力吃完了自己的一半。肉很硬,有一股怪味,他吃完後,胃裡泛起一種難聞的味道。

  「我死後,希望你回到博爾德去,」他囑咐著科亞克,「你回去找法蘭妮,要找到法蘭妮,明白嗎,你這只大笨狗?」

  科亞克困惑地搖了搖尾巴。

  一小時後,斯圖的胃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仿佛是一種警告。他用一隻胳膊支撐著剛翻過身,胃中的金花鼠肉就一下子湧了出來,差點吐了自己一身。

  「他媽的。」斯圖生氣地罵了一句,又睡著了。

  沒過一小時,斯圖又醒了,用雙肘支撐著身體半坐起來。他的頭燒得昏沉沉的。火已經滅了,不過沒關係,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黑暗中一個聲響使他警覺起來,「沙沙」的碎石磨擦的聲音。可能是科亞克從溪穀裡爬上來。

  科亞克就睡在身旁!

  斯圖剛掃了科亞克一眼,它就醒了,頭從前爪上探出來。停了一陣,它突然站起來,注視著溪穀,喉嚨裡低吼著。

  又是一陣碎石磨擦的聲響。有人——有東西——朝這邊走過來。

  斯圖費力地坐起身來。是他,斯圖想到,他應該在拉斯維加斯,但他逃出來了。現在,他就在這裡,準備在流感病毒殺死我之前先把我幹掉。

  科亞克的吼聲越來越大,它低著頭,頸毛豎了起來。「沙沙」聲越來越近,斯圖可以聽到輕微的喘息聲。突然,聲音停了,斯圖趁機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會兒,一個黑影出現在溪穀邊緣,頭和肩膀擋住了天空的星星。

  科亞克吼叫著直挺挺地向前跳了一步

  「嘿,」傳來一個迷惘而又熟悉的聲音,「嘿,是科亞克嗎?是嗎?」

  吼聲立刻停止了,科亞克歡快地搖著尾巴向前跑去。

  「不,」斯圖用嘶啞的嗓聲喊道,「這是詭計,科亞克。」

  但科亞克在身影旁歡快地跳著,而那個身影——那個身影,仿佛十分眼熟。那個人一步步朝斯圖走過去,科亞克跟在他後面,歡快地叫著。斯圖舔了舔嘴唇,準備在必要時展開搏鬥。他想自己可以攢足力氣打出一拳,或是兩拳。

  「誰?」他喊道,「誰在那裡?」

  黑影停住了。「是我,湯姆·科倫。那是誰?我的上帝,那是誰?」

  「斯圖,」斯圖回答,聲音微弱得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現在,一切都似乎很遙遠了。「你好,湯姆,真高興見到你。」斯圖並沒有看到湯姆——他昏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10點,斯圖醒了。今天是10月2日,但湯姆和斯圖都記不清日子了。湯姆已經生起一大堆篝火,將斯圖用睡袋和毛毯包裹起來。湯姆自己坐在火邊烤著一隻野兔。科亞克滿足地躺在他們中間。

  「湯姆,」斯圖艱難地說道。

  是湯姆。湯姆長了鬍子,看上去已不像5周前離開博爾德時的樣子。湯姆藍藍的眼睛歡快地閃動著。「斯圖,我的天,你終於醒了,是醒了!我真高興,朋友,真高興見到你。你的腿怎麼了?我想是傷著了。我也弄傷過自己的腿。有一次,我從草垛上跳下來,把腿摔斷了。我父親是不是因此打了我一頓?我的天,是的。」

  「我的腿也斷了,湯姆,我渴極了……」

  「噢,這兒有水,各種水,給你。」

  湯姆遞給斯圖一個以前用來裝牛奶的塑料杯。裡面的水又清又純,沒有沙子。斯圖貪婪地喝了一大口,但馬上又都嗆了出來。

  「慢而穩,這才是決竅,」湯姆說,「記住,慢而穩。朋友,見到你真太高興了。腿受傷了,是不是?」

  「是,摔折了。一周前,也許更早些。」斯圖喝了口水,這次咽了下去。「但有比這更糟糕的。我現在病得很重,湯姆,聽我說,我發燒了。」

  「是,湯姆在聽。告訴我該怎麼做?」湯姆向前探了探身。斯圖想到,怎麼回事?他看起來聰明多了,這可能嗎?湯姆這一段幹了什麼?他知道法官的事嗎?還有戴納?要談的事情太多了。但現在沒有時間。他的病越來越重,胸口處不時傳來深沉的「咯咯」聲,極像是感染了超級流感病毒後的症狀,這真是可笑。

  「我必須想辦法退燒。」他對湯姆說,「這是最要緊的事,我需要阿斯匹林,你知道阿斯匹林嗎?」

  「當然,阿斯匹林,用來做緊急……緊急……緊急的救護。」

  「太對了,你沿著這條路向上走,碰到車就翻翻它的後備箱,看有沒有急救箱——很可能箱子上畫著個紅十字。如果在裡面找到阿斯匹林就拿回來。要是找到一輛車裡面有野營用具,帶頂帳篷回來。好嗎?」

  「當然,」湯姆站起來說,「帶回阿斯匹林和帳篷,斯圖就會好起來,對嗎?」

  「嗯,這只是個開始。」

  「好,」湯姆說道,「尼克怎麼樣了?我做夢一直夢見他。夢裡他能說話,是他告訴我去哪裡。夢真有意思,是不是?但只要我一想跟他說話,他就消失了,尼克還好嗎?」湯姆焦急地望著斯圖。

  「現在不談這些,」斯圖說,「我,我現在不能多說話,先不談這些。記住帶回阿斯匹林,好嗎?過會兒我們再談。」

  「那好吧……」湯姆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科亞克和湯姆一起去嗎?」

  科亞克答應了。他們一起向東邊走去。斯圖又躺下來,用胳膊擋住眼睛睡著了。

  破曉時分,斯圖終於蘇醒過來。湯姆一邊搖晃著他的身體,一邊呼喚著:「斯圖,醒醒!斯圖,醒醒!」

  時間似乎總是這樣一閃而過,仿佛生命齒輪上有幾個牙已經磨禿了,時不時地要打滑一下,斯圖真感到有些害怕。他在湯姆的幫助下坐了起來,頭垂在兩腿之間,長時間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差點又背過氣去。湯姆急切地望著他。慢慢地,斯圖緩過勁來,感到自己又在顫抖,伸手拉住毯子把身體裹得更緊一些。

  「找到了什麼,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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