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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拉裡退到籠子裡面。現在是巴裡·多根在發佈命令。他轉來轉去,檢查各個部位,臉上顯現厭惡的表情。

  4個司機已經進到汽車裡面,汽車已經發動起來了。拉爾夫呆呆地站了一會,然後抓住一隻在他的籠子裡晃動的手銬從小洞裡扔了出去。手銬砸中了保羅·伯利森的頭,人群中發出一陣緊張的竊笑。

  多根說,「你不想這樣做。那我就派幾個人來按住你。」

  「由他們去吧。」拉裡對拉爾夫說。他向下看著多根。「嘿,巴裡。他們在聖莫尼卡警察局教你這些東西嗎?」

  人群中又發出笑聲。「警察的殘暴!」有個大膽的傢伙喊了一句。多根臉紅了,可是什麼也沒有說。他把鏈子往拉裡的籠子裡面伸長一些,而拉裡則向它們吐痰,有點奇怪他居然有足夠的口水。人群後面發出讚賞的聲音,而拉裡想,可能會行的,他們有可能會起義的。

  但是他的內心並不期望這會發生。他們的臉色太蒼白、太神秘。他們不太可能反抗。這只能是小孩子在學校的小小抱怨而已。這時存在著懷疑——他能感覺到這一點——一種不滿。但是弗拉格能夠控制局勢。這些人可能在夜裡會離開。「步行者」會讓他們走,他只需保持像多根和伯利森這樣的核心成員即可。走的人和午夜漫遊者將在稍晚時候來,可能要為他們的不忠誠付出代價。這裡不會有公開的反抗。

  多根,鼠人和另外一個人湧進籠子裡。鼠人打開鏈子上的手銬準備給拉裡戴上。

  「伸出手來。」多根說。

  「這是法律還是命令呢,巴裡?」

  「伸出手來,他媽的!」

  「你看起來不大好,多根……你的心臟最近怎麼樣?」

  「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朋友。從洞裡把手伸出來!」

  拉裡這麼做了。手銬套上後又銬上了。多根等人退了出去,然後門就關上了。拉裡朝右看去,拉爾夫站在他的籠子裡,頭低著,手放在旁邊。他的手也被銬了起來。

  「你們這些人應該知道這是不對的!」拉裡喊道,他的聲音因為多年來的歌唱訓練而變得非常響亮。「我不希望你們會阻止它,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記住它!我們被處死是因為弗拉格害怕我們!他害怕我們和我們身後的人民!」人群中的聲音更大了。「記住我們是如何死的!而且記住下次可能就是你們這樣去死,毫無尊嚴,像籠子裡的動物一樣去死!」

  人群中又發出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憤怒……然後是寂靜。

  「拉裡!」拉爾夫大聲喊。

  弗拉格正在走下臺階。勞埃德·亨賴德在他的身邊。弗拉格穿著牛仔褲、網格襯衣,外面套著一個夾克,還有他的牛仔靴。突然,全場只有他的靴底敲地的聲音……時間似乎凝固了。

  黑衣人在微笑。

  拉裡對他怒目而視。弗拉格來到兩個籠子之間,停下來向上看。他的笑容帶有一些殘酷的味道。他是一個自控力非常強的人。拉裡突然知道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是他生命中的昇華點。

  弗拉格轉過身來朝向他的人民。他向人群掃過一遍,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

  「勞埃德,」他平靜地說,而勞埃德看起來臉色蒼白一副飽受折磨重病纏身的樣子,他遞給弗拉格一張卷起來的紙。

  黑衣人展開它,開始念起來。他的聲音低沉,清晰,令人高興,在寂靜的會場上傳開仿佛是在一個黑色池塘裡一道銀色的波紋。「我,蘭德爾·弗拉格在1990年,也就是災難之年的9月30日簽署一項命令,現在稱為第一號令。」

  「弗拉格不是你的名字!」拉爾夫大喊。人群中傳來吃驚的聲音。「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的真名呢?」

  弗拉格不加理睬。

  「我告訴你們,拉裡·安德伍德和拉爾夫·布倫特納是間諜。他們兩人偷偷摸摸地趁夜晚進入我們州,不懷好意,意圖擾亂治安……」

  「這話說得太好了,」拉裡說,「既然我們在大白天從70號公路進來。」他提高到近乎喊的聲音,「他們是在中午把我們從州界線處帶來的,怎麼能說是在夜晚偷偷潛入的呢?」

  弗拉格安靜地停下來,好像他早就知道對拉裡和拉爾夫的每一項指控他們都有權利反駁……但是這並不影響最終結果。

  現在他又繼續說:「這一群人要為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發生的直升機爆炸案負責,還要為由此而引起的卡爾·霍夫、比爾·賈米森和克利夫·本森的死負責。他們犯有殺人罪。」

  拉裡注意到人群中前排的一個人的眼神。儘管拉裡不知道他是誰,這個人叫斯坦貝利,他是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的業務主管。拉裡注意到他的臉上充滿了吃驚的神情,嘴張得大大的。

  「這一群人向我們中間派遣間諜,他們已經被消滅了。這些人應該以一種合適的方式被處死,他們應該被分屍。你們每一個人有責任和義務來目睹這一懲罰,這樣你們就可以告訴其他今天沒有來的人。」

  弗拉格試圖笑得更熱情一些,但他的臉上只有鯊魚般的微笑,見不到一點點熱情和人性。

  「帶小孩的可以除外。」

  他又轉向了汽車,汽車都已經發動,在早晨冒出一股煙。這時,人群前排發生一陣騷亂。突然,一個人沖了出來。他是一個大個子,他的臉色像他的廚師衣服一樣白。黑衣人剛剛把那張紙交給勞埃德,當惠特尼·霍根沖出來的時候,勞埃德的手神經質地扯了一下。那張紙被撕成了兩半,聲音十分清晰。

  「嘿,大傢伙!」惠特尼喊道。

  人群中竊竊私語,有些混亂。惠特尼全身晃來晃去,仿佛得了癱瘓。他的頭朝黑衣人擺來擺去。弗拉格惡狠狠地看著惠特尼。多根朝廚師走去,弗拉格示意讓他停下。

  「這不正確!」惠特尼叫嚷著。「你知道這不應該!」

  人群中鴉雀無聲。他們可能都變成了墳場的石頭。

  惠特尼的喉嚨痙攣性地抽動。他的喉結一上一下,仿佛是樹枝上的猴子。

  「我們曾是美國人!」惠特尼最後說,「這不是美國人的所作所為。我不贊同,雖然我只是一個廚師,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決不是美國人的所作所為……」

  在這些拉斯維加斯新居民中間出現一陣嘈雜。拉裡和拉爾夫互相疑惑地看了看。

  「就是這麼回事!」惠特尼堅持說。汗水像淚水一樣從他的臉上流。

  「你們想看到這兩個人在你們面前被分成兩半,嗯?你們認為這是開始新生活的方法嗎?你們認為這樣的事情能是正確的嗎?我告訴你們這會一輩子作噩夢的!」

  人群中低聲表示贊同。

  「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情,」惠特尼說,「你們知道嗎?我們必須拿時間來思考什麼……什麼……」

  「惠特尼。」這聲音像絲綢一樣光滑,只比耳語稍大一點,但是足以讓廚師閉嘴。廚師轉向弗拉格,他的嘴唇無聲地動,眼睛像是鯖魚的眼睛。現在他是汗如雨下。

  「惠特尼,你應該保持安靜。」他的聲音很柔軟,但是仍能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我本來應該讓你走的……我為什麼需要你呢?」

  惠特尼的嘴唇在動,但是仍舊沒有發出聲音。

  「到這裡來,惠特尼。」

  「不,」惠特尼小聲說,但是除了勞埃德、拉爾夫、拉裡或者可能有巴裡·多根以外沒有人聽見他的異議。惠特尼的腿不自覺地移動,仿佛他沒有表示異議。他像一個幽靈一樣朝黑衣人走去。

  人群中非常安靜,人們睜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的計劃,」黑衣人說,「你一出來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本來我應該讓你滾開,我不叫你回來你不允許回來。可能是1年,也可能是10年。但是這都對你來講沒有用了,惠特尼。信不信。」

  惠特尼最終說出話來,他喊了出來。「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

  弗拉格伸出左手的食指,幾乎就要碰到惠特尼的臉頰。「是的,你說的對,」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勞埃德和拉裡·安德伍德聽見了。「我是。」

  一個像乒乓球大小的藍色火球從弗拉格的指尖彈出,發出微弱的裂紋聲。

  秋天的風似乎在歎息,人們在旁邊觀看。

  惠特尼慘叫——但是沒有移動。火球燒著了他的下巴。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皮膚的味道。火球移到了他的嘴,嘴燒爛了,甚至叫不出來了。它又移到了臉頰,立刻燒出一道坑。

  眼睛也燒著了。

  火球在他的前額停了一下,拉裡聽見拉爾夫一遍遍地說同一句話,他也加入其中:「我不懼怕任何邪惡……我不懼怕任何邪惡……我不懼怕任何邪惡……」

  火球卷過了惠特尼的前額,頭髮也燒焦了。頭髮都卷到了後面,前面留下一道奇形怪狀的溝。惠特尼晃了晃,然後臉朝下倒了下去。

  人群中發出長時間的聲音:礙…這像是在7月4日焰火表演上人們發出的聲音。藍色的火球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要眯著眼才能看。黑衣人指著它朝人群移動。前排的人——白臉的詹尼·恩斯頓也在其中——向後退。

  弗拉格以響亮的聲音向人群挑釁說,「還有誰不同意我的判決?如果有的話,現在可以站出來說!」

  一片寂靜。

  弗拉格看來很滿意。「那麼就……」

  突然人們開始轉身離開。人群中一開始是吃驚的耳語,然後是嘰嘰喳喳的聲音。弗拉格看起來非常吃驚。現在人群中開始叫喊,雖然現在還沒有辦法聽清楚人們說了些什麼,但能知道這是吃驚的語氣。火球漫無目的地亂跳。

  突然拉裡聽到有發動機的聲音。他又聽到人們模糊不清的聲音,總是不很連貫:人……垃圾蟲……

  有人穿過人群走來,仿佛是接受黑衣人的挑釁。

  弗拉格開始感覺到恐懼。這是一種不知根底的恐懼。他什麼都預料到了,甚至惠特尼愚蠢的講話。他什麼都預料到了,除了這個以外。人群——他的人群正在離開,四散分開。人群中有尖厲、清晰、冰冷的喊叫聲。有人跑開了。又有人跑開了。然後,本來已經處在一觸即發狀態的人群都驚跑了。

  「保持鎮靜!」弗拉格聲嘶力竭地喊,但是毫無用處。人群已經像風一樣飄忽不定,即使黑衣人也不能把風停祝他越來越憤怒,夾雜著恐懼和其他一些不穩定的因素。一切都搞糟了。在最後的時刻搞糟了,就像額爾根的那個老律師一樣,那個女人被窗戶玻璃割開喉嚨……還有納迪娜……納迪娜摔了下去……

  他們朝四面八方逃走,站在草地四周,穿過大街。他們見到了最後來的這個人,仿佛是從一個恐怖故事中出來的角色。他們見到了那張紅赭色的臉。

  而且他們見到了他帶回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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