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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我還有一條消息,」他吞吞吐吐地說,「是有關那個垃圾蟲的。」他擔心這又將引起頑童式的狂躁。

  「親愛的垃圾蟲。他不是出門旅行了嗎?」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他出門以前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玩了個小花招。」他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當弗拉格聽說弗雷迪·坎帕納裡受傷的時候,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不過,當勞埃德講完以後,他又平靜下來,並沒有暴跳如雷,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好吧。當他回來時,我不希望他受苦,我本希望他能活得長一些。你可能不大理解。勞埃德,但是,我感到他——而且我已經——不過我不是十分確信。即使是傑出的雕刻家也會有用刀傷到手的時候,如果這刀有毛病的話。是不是,勞埃德?」

  勞埃德既不懂什麼雕刻家也不懂什麼刻刀,(他以為他們用木槌和鑿子),點頭同意。「當然了。」

  「而且在裝備上他幫了大忙。是他吧?」

  「對,是的。」

  「他會回來的,告訴巴裡,如果可能,不要讓垃圾蟲痛苦,讓他痛快地死。現在我更加肯定逃走的小夥子在我們東面。我可以讓他走,但這裡有原則。可能我們能在天黑前結束。你認為呢,親愛的?」

  他踱到納迪娜的沙發旁,碰了碰她的臉頰,但她馬上移開了,仿佛她碰到的是塊灼熱的火鉗。弗拉格笑了笑,又摸了摸她。這一次她屈服了,渾身顫慄。

  「月亮,」弗拉格說,十分高興。他蹦起來。「如果天黑前直升機沒有發現他,今晚會有月光的。我打賭他正騎行在I-15公路上,期待著那個老婦人的神靈會保佑他。但是她已經死了,是吧,親愛的?」弗拉格高興地笑著,這像小孩子高興的笑。「全部事情都運行良好。而且蘭德爾·弗拉格就要做爸爸了。」

  他又碰了碰她的臉頰。她像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嗚咽。

  勞埃德終於張開了發幹的嘴唇。「如果可以的話,我要現在離開。」

  「好的,勞埃德,好的。」黑衣人並沒有轉過頭來——他緊緊盯著納迪娜的臉。「全部運行良好,非常好。」

  勞埃德盡可能快地離開了,差點跑了起來。在電梯裡突然有一陣歇斯底里的情緒控制了他,他只好按下緊急制動鍵。他又哭又笑了將近5分鐘。當這場風暴過去後,他感到好一點。

  他沒有崩潰,他告訴他自己。還有一些問題要解決,但他能夠控制局面。遊戲到10月份第一個星期就該結束了,到15號肯定結束了。正像弗拉格所說的,全部事情開始好轉。沒想到他差點殺了我……沒想到他看來比以往更離奇。

  15分鐘後勞埃德接到斯坦貝利從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打來的電話。斯坦既對垃圾蟲惱怒,又害怕那人黑衣人,瀕臨歇斯底里的邊緣。

  卡爾·霍夫、比爾·賈米森下午6點2分從斯普林斯起飛在維加斯以東進行偵察。其中一名訓練員克利夫·本森與卡爾同機作觀察員。

  下午6點12分,兩架直升機在空中爆炸。儘管他嚇得瞠目結舌,斯坦還是派了5個人到9號飛機棚,那裡停放了5架飛機。他們發現5架飛機都有炸藥,而且保險絲用一個簡單的廚房鐘控制。這種保險絲與垃圾蟲在油車上用的不一樣,但非常相似。沒有時間表示懷疑。

  「就是那個垃圾蟲,」斯坦說,「他到處亂搞。天知道他還在哪裡放了炸藥。」

  「檢查一遍。」勞埃德說。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許多,他已經開始害怕了。腎上腺素在體內翻騰,眼珠仿佛要從眼眶迸出。「檢查所有的東西!你讓所有的人都出去,然後從頭到尾檢查那個地方。聽見了嗎,斯坦?」

  「為什麼費這麼大勁呢?」

  「費勁?」勞埃德喊道,「還要我給你畫一張圖,笨蛋?那傢伙不是說所有基地……」

  「我們的飛行員都死了,」斯坦輕輕地說,「聽不見嗎,勞埃德?克利夫也死了,他的技術還不怎麼樣。我們只有6個沒有結束學習的傢伙,而且沒有教師。我們還要飛機幹什麼,勞埃德?」

  然後,他掛上電話,讓勞埃德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裡,過了一陣子才明白過來。

  那天晚上9點30分剛過,湯姆·科倫就醒了,感到有些口渴。他拿出水壺喝了點水,從兩塊傾斜的岩石下爬出,然後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月亮在頭頂上移動,神秘而又安靜。現在該出發了。但他還是要小心。

  因為他們正在追捕他。

  他做了個夢。尼克在與他談話,這很奇怪,因為尼克不會說話。他是聾啞人。他必須用文字來表達,而且湯姆也不會閱讀。做夢是很可笑的事情,夢裡什麼都能發生,在湯姆的夢中,尼克就說話了。

  尼克說:「他們發現你了,湯姆,這不是你的錯。你做的都對,只是運氣不好。因此你必須小心謹慎。你必須離開這條路,湯姆,你必須向東走。」

  湯姆明白要向東走。但現在怎麼才能避免迷失在沙漠裡?他可能會在裡面轉圈子。

  「你會知道的,」尼克說,「首先必須找上帝的手指……」

  湯姆把水壺重新別回腰間,調整了背包。他走回大道,把自行車留在原處。他爬上路堤,望瞭望兩邊的路。他插過一條中型道路,小心地觀察之後,他在I-15的西邊小路大步前進。

  他們現在發覺你了,湯姆。

  他在護軌的外沿行走。他躺了一會,心跳得厲害。除了微風刮過沙漠支離破碎的地面聲以外,荒野裡寂靜一片。

  他起身沿水平線眺望。他的眼睛很好,而且沙漠裡的空氣像水晶一樣透明。不久他就見到了它,伸向星羅棋佈的天空好像一個驚嘆號。上帝的手指。當他朝東看時,那個石柱在偏左60度的地方。他想他能在1到2個小時到達那裡。但是這清晰,放大的天空能夠愚弄比湯姆·科倫更有經驗的趕路人,因此他覺得那個石手指總是離他那麼遠。子夜過去了,然後到了2點鐘。啟明星也出現了。湯姆開始擔心他見到的那個極像手指的岩石是不是幻影。他擦了擦眼,石手指還在那裡。在他身後,大道已經湮滅在遠處的黑暗之中。

  當他轉身再看石手指時,它好像近了一點。到淩晨4點鐘,內心裡有個聲音開始提醒他該為即將到來的白天找個藏身處了,毫無疑問他與目標已經近得多了。但當天晚上還是到不了。

  他什麼時候到達呢(假定當白天來臨他們還未找到他)?然後呢?

  沒關係。

  尼克會告訴他的。好尼克。

  他在一塊大石頭下的陰影裡找到一個相當舒服的地方,倒頭便睡。那個晚上他向東北方向前進了30英里,已經到達摩門山脈了。

  下午時,一條大響尾蛇爬進他的衣服避暑。它盤在湯姆身上,睡了一會兒,然後遊走了。

  那個下午,弗拉格站在頂層屋簷的邊緣,盯著東方。再過4個小時太陽就要下山了,那個雜種又該前進了。

  一陣強勁持久的沙漠風將他的黑頭發從發熱的前額吹到腦後。

  「這次不行,」他悄聲說,「我要抓到他。我要抓到他。」

  他不能解答為什麼抓到那個混蛋這麼重要:問題的核心不在於此。他只是越來越感到一種衝動,去行動,去做。去破壞。

  昨晚,當勞埃德向他報告直升機爆炸和3名飛行員的死亡,他竭盡全力才沒有暴跳如雷。他的頭一個衝動是立即派遣一支武裝縱隊——坦克,火車,裝甲車,全副武裝。他們5天內就能到達博爾德。一個半星期內把所有討厭的東西都消滅掉。

  當然了。

  如果在山脈道口下了早雪的話,那就是德國軍隊的末日了。現在已經是9月14日。好天氣。

  但他是地球上最強大的人,不是嗎?可能在俄羅斯、中國或伊朗會有另外一個像他一樣強大的人,但那是10年以後的事了。現在他是處在支配地位的,他知道這一點,他感覺得到。如果那個雜種能說話……假使他能夠告訴他們,他,弗拉格是強大的。可是他可能只會告訴他們,弗拉格的人生活在對「步行者」的恐懼之中,對「步行者」俯首貼耳。他只會告訴他們一些事情來進一步增強他們的信念。因此他才有如此持續、強烈的感覺,必須在科倫離開西部之前將他找到並殺死。

  因為這是我想要的,我必須得到我想要的,這就是原因。

  還有垃圾蟲。他原以為將垃圾蟲全部解決了。他以為垃圾蟲可以像廢工具一樣扔在一邊。不過他已經成功地做到這點,而這是整個自由之邦都做不到的。

  我錯誤判斷……

  這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想法,他不能允許自己的想法沿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他將玻璃杯扔過屋簷下的低護欄,看見它轉著圈向外翻滾,然後落下了。突然間一個邪惡的想法,一個易怒的孩子的想法佔據了他的腦海:希望它打中誰的頭!

  在很遠的底下,玻璃杯碰在停車場的地上摔碎了……那兒非常遠。黑衣人根本聽不見。

  他們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沒有發現別的炸彈,整個地方被翻了個底朝天。顯然垃圾蟲只是在他去過的機器裡做了手腳,就是機棚的直升機和旁邊機動車棚裡的卡車。

  弗拉格再次強調他的命令,一旦發現垃圾蟲立刻誅殺。一想到垃圾蟲在各個地方浪蕩,天知道他在各處放了些什麼,這令人有些緊張。

  緊張。

  對的,當時那種美麗的踏實感蕩然無存。什麼時候開始消失的呢?他無法確定。他所知道的就是事情變得越來越古怪。勞埃德也知道這一點,他可以從勞埃德看他的眼神中察覺到。讓勞埃德在冬天結束前出個事故。這主意倒不錯。他的人多的是,像護衛惠特尼·霍根和肯·德莫特,甚至還有伯利森,他把紅名單的秘密洩露出去。他曾經想因此而將伯利森處死。

  不過,要是勞埃德早一些知道紅名單的話,這一切都不會……

  「閉嘴,」他自言自語,「閉嘴!」

  但這個想法總是縈繞在他的腦海。為什麼他不告訴勞埃德人名呢?他不知道,想不起來了。當時好像有一個非常合理的原因,但他越是想就越想不起來。他為什麼不把許多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呢,這個決定實在愚蠢——一種不能讓一個人知道太多秘密的念頭,即使是像勞埃德·亨賴德這樣愚蠢忠誠的人也不例外?

  一種不知所措的表情浮在他的臉上。他的決定一直這樣愚蠢嗎?

  而且勞埃德有多麼忠誠呢?無論如何?他眼睛裡的神情……?

  突然,他決定將這一切擱在一邊,不去想它。這通常會使他感覺好一些。這使他感到更強大,更平靜,頭腦更清醒。他向外看了看沙漠的天。

  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他走下陽臺。突然,他知道他找到答案了,他一下子平靜下來。所有事情都更清楚了。首先他必須……

  「他們要來這兒找你,你知道。」

  聽到這輕柔平緩的聲音,他竟然摔倒了。一股戰慄從兩腿和臀間上升到下巴,牙齒直打架。他像貓一樣一下猛轉過身來。但是當他看到納迪娜時,他的微笑消失了。納迪娜穿著白色晚禮服,身上纏著薄如蟬翼的衣料。頭髮像晚禮服一樣白,散亂在臉上。她看上去像臉色蒼白的女巫。弗拉格害怕了。她輕輕向前邁了幾步。腳上沒穿鞋。

  「他們要來了。斯圖·雷德曼,格蘭·貝特曼,拉爾夫·布倫特納和拉裡·安德伍德。他們就要來了。而且會像殺偷雞的黃鼠狼一樣殺了你。

  「他們在博爾德,」他說,「藏在他們的床底下為他們的黑女人傷心。」

  「不,」她漠然地說,「他們現在差不多就在猶他州了。他們很快就會來這裡。他們會把你搗得粉碎。」

  「閉嘴,下樓去。」

  「我要下去,」她說著又向他靠近,現在是她在微笑了——令人恐怖的笑容。憤怒的顏色從他臉上褪去,浮現出他那奇怪、凝重的神氣。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蒼老無力。「我要下去……然後你也會。」

  「出去。」

  「我們要下去,」她唱著,笑著……這很恐怖。「下、下……」

  「他們在博爾德!」

  「他們快到這裡了。」

  「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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