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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他一陣狂怒,差點兒把剛烤好的野兔扔進火裡。他應該能記得的,真見鬼!

  「吃下去,當兵的。」他輕聲說,但這一次只喚起一點點記憶。

  他有點迷失了。他曾經甚至能看到60年代、70年代、80年代的事,就像一個人能看到通向一間黑屋子的兩層樓梯。但現在他只能清楚地記得那次流感以後發生的事。而此前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團煙霧,這霧有時會散開一點兒,但也只能看到一些令人迷惑不解的東西或者回憶(比方說,布·丁克維……如果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的話),繼而就又被遮住了。

  他能夠準確記起的最早的事,就是沿著美國51號路向南走,走向基特·佈雷登頓的家鄉芒廷城。

  降生。重生。

  如果說他曾經算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嚴格地說他已經不再是了。他就像一根洋蔥,一次被慢慢剝掉一層,只不過從他身上剝落的是人性的偽飾:有組織的反映,記憶,也許還有自由的意願……如果這些東西曾經存在過的話。

  他開始吃兔肉。

  他曾經非常肯定,如果這些東西開始剝落的話他會很快隱退。但不是現在。這裡是他的地方,他的時間,他要在這裡站穩腳根。他沒有找出第三個間諜,這無關緊要;哈羅德在最後關頭失去控制,竟然如此無恥地想要殺死他的新娘——他兒子的母親,這也無關緊要。

  那個奇怪的垃圾蟲正在沙漠裡的某個地方尋找著那些能將這個是非不斷、惹人厭煩的「自由之邦」永遠毀滅的武器。他的那只眼睛沒能看到垃圾蟲,從某種意義上講弗拉格認為垃圾蟲不像他自己而更像個陌生人,一種像獵犬一樣的人,能準確地嗅出無煙火藥、凝固汽油彈和葛裡炸藥的人。

  再過1個月左右,國民警衛隊的噴氣式飛機將會起飛,機翼下面掛滿了斯裡克色導彈。一旦他確定新娘有了身孕,他們就飛往東方。

  他心醉神迷地抬頭看著月亮笑了。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想那只眼睛會及時地把他顯示出來的。他會去那兒,也許像只烏鴉,也許像只狼,也許像只蟲——一隻狀似祈禱的螳螂,也許,像一個能從沙漠裡那個小心翼翼封起來的通風罩中爬過去的東西。他會跳著,或者是爬著,通過黑暗的通道,最後通過空調的格柵或者排風扇滑進去。

  那個地方在地下,剛剛越過州界,在加利福尼亞境內。

  那裡放著燒杯,一排一排的燒杯,每一個上面都清清楚楚地貼著標簽:超級霍亂,超級炭疽,新型改進腺鼠疫,所有這些都能夠產生那種使流感造成如此大面積死亡的改變抗原能力。那裡有幾百種這樣的東西,用他們過去在「救命人」廣告裡的話說就是:有多種風味。

  往你的水裡放一點兒怎麼樣,「自由之邦」?

  來個漂亮的空中爆炸怎麼樣?

  聖誕節送點兒可愛的大葉性肺炎吧,或者你想要新型的經過改進的豬流感?

  蘭德爾·弗拉格,這個黑色的魔鬼,滑著他國民警衛隊的小雪橇,往每一個煙囪裡撒點兒細菌?

  他會等待,最後當合適的時機到來之際他會知道的。

  有種東西會告訴他。

  事情會好起來的。現在不用很快隱退。他處於優勢,並且將保持這種優勢地位。

  兔子被吃光了。吃了一肚子熱乎乎的食物,他感覺又找回了自己。他站起來,手裡端著盤子,把骨頭丟進夜色裡。群狼沖向骨頭,互相爭搶著,咆哮著,嘶咬著,扭做一團,它們的眼睛在月光下茫然地轉動著。

  弗拉格站在那兒,兩手叉腰,對著月亮狂笑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納迪娜離開了格倫代爾鎮,騎著她的哈雷牌小型摩托車向15號州際公路駛去。雪白的頭髮披散著飄在她的腦後,好像新娘的頭紗。

  她很為這輛摩托車感到難過,它忠實地跟了她這麼久,現在快不行了。長途行駛和沙漠的炎熱,翻越落基山的艱難以及不盡心的保養使它受到了嚴重損壞。現在發動機隆隆作響不堪重荷。車速指針已經不再乖乖地指著5×1000,而是開始晃動起來。這沒有關係。如果在她到達之前摩托車熄火了,她就步行。現在沒有人追她了。哈羅德已經死了。而且如果她不得不步行,他就會知道並且會派人來接她的。

  哈羅德朝她開了槍!哈羅德想要殺她!

  不管她怎樣努力地逃避,卻總是會想起來。她的腦子死死地想著這件事,就像一隻狗死死地咬著一塊骨頭。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爆炸後的第一天晚上,當哈羅德最終同意他們露營時,她夢見了弗拉格。他告訴她他要讓哈羅德和她在一起,直到他們到達接近猶他州的西部大陸坡。在此之後,他將會在一個短暫的毫無痛苦的事故中死去。一小灘油。翻過護欄,沒有爭吵,沒有混亂,沒有麻煩。

  但那並不是短暫而毫無痛苦的,而且哈羅德差點兒殺死了她。子彈從距離她面頰不到一英寸的地方飛過去而她卻動彈不得。她是給嚇呆了,不知道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他怎麼會允許自己哪怕是想做這樣的事。

  她試圖對自己解釋說是弗拉格想用這種方式嚇唬嚇唬她,好讓她記住她到底屬￿誰。但這沒有道理!這很荒唐!即使有那麼一點兒道理,但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堅決而肯定的聲音在說,這個開槍事件是弗拉格沒有預料到的。

  她想把這個聲音驅走,她想把這個想法拒之門外,就像一個心智健全的人要把一個讓人討厭的眼露凶光的人拒之門外那樣。可是她做不到。這個聲音告訴她,她現在之所以還活著完全是因為僥倖,哈羅德的子彈原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射中她的眉心,而這兩種情況都不是蘭德爾·弗拉格的安排。

  她說這個聲音是在撒謊。弗拉格無所不知,他可以明察秋毫……

  不,只有上帝才能這樣,那個聲音無情地說,上帝,他並不是上帝。你能活下來完全是僥倖,也就是說一切賭博都結束了。你什麼也不欠他的。你可以轉身回去,如果你願意的話。

  回去,真是笑話。回到哪兒去?

  對於這個問題,那個聲音沒什麼可說的了——假如它真的說了,她會大吃一驚的。如果那個黑衣人的根基是不牢固的,那麼她發現這個事實已經太晚了。

  她想把注意力從那個聲音上轉移到沙漠清晨美麗而蒼涼的景色上,但那個聲音卻仍然存在,那麼低沉而持續:

  如果他不知道哈羅德會反抗他,並會對你還擊,他還知道些什麼?下一次會不會徹底地失算呢?

  但是,哦天啊,太晚了。已經晚了幾天,晚了幾周,甚至也許晚了幾年了。為什麼這個聲音等到它已經沒有意義了的時候才出現呢?

  那個聲音好像認同了,最終沉寂下來,她獨自擁有了清晨。她騎著車,什麼也不想,盯著眼前不斷後退的道路。這條路是通向拉斯維加斯的。這條路是通向他的。

  摩托車是在那天下午熄火的。車子裡面發出一聲刺耳的丁當聲,發動機停了下來。她能聞到一股難聞的熱氣,像燒膠皮的味道,這氣味是從發動機機箱裡發出來的。車速從她一直保持的40公里勻速行駛降到了步行速度。她把車推到檢修道上,轉動了幾下起動裝置,她知道這樣沒用。她把它毀了。她在去找她丈夫的過程中毀滅了很多東西。她負責在最後的爆炸會議上除掉整個「自由之邦委員會」和他們邀請的客人。然後是哈羅德。還有,順便說一下,不要忘了還有法蘭妮·戈德史密斯那沒出世的孩子。

  這讓她覺得噁心。她趴在護欄邊把她吃的那點午飯全吐了出來。她覺得很熱,頭暈,難受極了,她是這酷熱的沙漠裡唯一的生物。天很熱……非常熱。

  她轉過身來,擦了擦嘴。哈雷牌摩托車像一隻死去的動物一樣倒在地上。納迪娜看了它一會,然後便開始步行。她已經過了德賴萊克,這意味著如果沒人來接她,她今晚只能睡在路邊了。如果運氣好的話,明天早上她就能到達拉斯維加斯。突然之間,她確定那個黑衣人是要讓她走下去了。到達拉斯維加斯時,她將又渴又餓,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她過去的影子。那個在新英格蘭私立學校教小孩子們讀書的女子會消失,消失得一乾二淨。幸運的是,那個讓她如此擔心的小小聲音將是原來那個即將消失的納迪娜的一部分。但是最後,這一部分也會消失。

  她走著,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汗水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在蒼白的天空和高速公路的會合處總是閃動著一片銀光。她解開她那件薄襯衣的扣子把它脫了下來,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質胸罩。曬傷?又能怎麼樣?說實話,我的天,我才不在乎呢。

  到黃昏時分,沿著她隆起的鎖骨已經有一大片皮膚被太陽曬得快要發紫了。夜的寒冷突然之間降臨了,凍得她直發抖,她這才想起,露營裝備忘在摩托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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