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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日記從第一頁的頂部寫起。上面整潔地標著①。這一頁有首行縮進,除了那些框住的座右銘外,這是法蘭妮見到的整本中唯一的首-行縮進。他們像唱詩班的孩子一樣兩人一起捧著賬本讀了第一句話,法蘭妮乾澀地小聲說「噢!」,她的手輕輕地壓到嘴上。

  「法蘭妮,我們必須帶走這本子。」拉裡說。

  「是……是的。」

  「把它給斯圖看看。我不知道利奧的話對不對,他們是否站到了黑衣人一邊,但最起碼,哈羅德精神不正常,非常危險。你也看得出來。」

  「是的,」她又說了一遍。她感到渾身軟弱無力。這就是日記風波的結局。似乎她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似乎從她看到那個髒指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必須不斷地對自己說不要暈倒,不要暈倒。

  「法蘭妮?法蘭妮?你沒事吧?」

  拉裡的聲音仿佛從很遠處傳來。

  哈羅德賬本上的第一句話是:在今年這個愉快的夏天,我最大的樂趣將是殺死斯圖爾特·雷德曼先生;說不定連她也殺死。

  「拉爾夫?拉爾夫·布倫特納,你在家嗎?喂,喂,有人在家嗎?」

  她站在臺階上,注視著房子。院子裡沒有摩托車,只有幾輛自行車靠在一邊。拉爾夫要是在家,應該聽到她了,但是不能忘了還有個啞巴。這個又聾又啞的傢伙。你喊破了嗓子他也不會回答一聲,但他卻在那裡。

  納迪娜將購物袋從一隻手交到另一隻手,試著推了一下門,發現門沒有鎖。她邁步進了屋裡,外面大霧彌漫。她站到了一個小門廳裡。有四節向上的樓梯通向廚房,一排向下的樓梯通向地下室——哈羅德說安德羅斯在那裡有自己的房間。納迪娜滿臉堆笑地走下樓梯,腦袋裡思索著如果他在那裡她應該拿什麼當藉口。

  我進來是因為我想你聽不到我在敲門。我們想知道包裝那兩台燒壞的發電機是否需要倒班。布拉德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下面只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是臥室,簡單的如同修道士的小屋。另一間是個書房,有一張書桌,一把大椅子,一個廢紙簍,一個書櫥。書桌上散亂地擺著些紙張,她隨便看了看。大部分她看不出什麼意思——她想那應該是某次對話中尼克的話(我想如此,但是難道我們不應該問問他是否有更為簡單的方法嗎?其中一個寫道)。其他的似乎是他自己的備忘錄、便條和想法。其中有的東西讓她想起哈羅德賬本中被哈羅德自己戲稱為「指引美好生活的路標」的座右銘來。

  一個寫著:跟格蘭講貿易。我們中有人知道貿易是如何起源的嗎?是由於貨物缺乏嗎?或者市場上一個變化了的角落?技巧。可能是個關鍵的字眼。如果布拉德·基切納決定以出售代替贈送會怎麼樣?或者是醫生?我們該付給他什麼?唔。

  另一個寫著:社會保障是雙向的。

  還有一個寫著:我們每次討論完法律後我都要整晚地做關於碩尤的噩夢。親眼目睹他們死去。目睹奇爾德雷斯將晚餐扔得滿屋都是。法律啊,法律,我們該對該死的法律怎麼辦?處以死刑。現在有一個可笑的想法。布拉德開始供電後,再過多久,別人就會讓他安裝一個電椅?

  她勉強地將視線從桌上的廢紙中移開。瀏覽一個隻會用筆記下思想的人留下來的紙張是件令人著迷的事情(在大學時,她的一個教授常說沒有語言的表達,思維的過程永遠不會完整。),但是她下到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尼克不在這兒,這裡沒有人。逗留太久對她沒什麼好處。

  她回到了樓上。哈羅德曾告訴她說,她們可能會在起居室裡開會。這是一間大的起居室,地上鋪著紫紅色的長毛絨厚地毯,一個石頭煙囪一直通到房頂的獨立式壁爐占去了屋子的首要位置。整個西面的牆是玻璃做的,可以看到整個弗拉蒂龍斯。這使她感到自己如同一隻趴在牆上的蟲子,整個暴露在外面。她知道玻璃牆的外表面是經碘化處理的,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鏡子般的反射效果,但心理作用還是讓她感覺完全暴露在外面。她想快點結束。

  在屋子的南邊,她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一個拉爾夫沒有清理乾淨的大壁櫥。衣服掛在最裡頭,角落裡有一堆亂糟糟的鞋子和手套,還有一些只有3英尺高的冬天穿的毛料衣服。

  她麻利地將食品和其他東西從購物袋中取了出來。這些都是用來偽裝的,只有薄薄的一層。在罐裝番茄醬和沙丁魚下面是裝在普潑牌鞋盒子裡的炸藥和步話機。

  「如果我把它放到壁櫥裡,它還能有用嗎?」她出發前曾問道,「外面的牆不會阻礙爆炸嗎?」

  「納迪娜,」哈羅德當時答道,「我沒有理由認為這個裝置會不起作用。如果它啟動了的話,它將把整個房子以及周圍的東西炸到山上去。你認為他們開會前不會注意哪裡,就把它放在哪裡。壁櫥就很好。外面的牆會被炸成碎片。我相信你的判斷力,親愛的。這將跟過去那個裁縫與蒼蠅的民間故事一樣。一下炸死7個人。只不過這一次,我們對付的是一夥政治臭蟲。」

  納迪娜把鞋和圍巾推到一邊,壘了一個洞,將鞋盒子放了進去。她將鞋和圍巾蓋到了上面,然後離開了壁櫥。不管怎樣,一切就緒。

  她迅速離開了房子,沒有回頭看,試圖不理會那個永不沉默的聲音。那個聲音現在讓她回到房子裡,拔掉雷管和步話機之間的電線,告訴她在她被這一切逼瘋之前放棄行動。因為其實不久的將來等待著她的不就是精神失常嗎?距現在可能不到兩個星期了!神經錯亂不就是合乎邏輯的最終結局嗎?

  她將裝著食品雜物的包放到了摩托車的車筐裡,發動起馬達。在她騎車離開的整個過程中,那個聲音一直在縈繞:你不準備把它留在那裡,是不是?你不準備把那枚炸彈留在那裡,是不是?

  在一個已經死了那麼多人的世界裡……

  她轉了一個彎,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淚水開始模糊她的雙眼。

  ……最大的罪孽就是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那裡有7條性命。不,還不止,因為委員會將要聽取幾個小組委員會負責人的報告。

  她停在巴塞利街和百老匯街的拐角處,打算調頭返回去。她全身在發抖。

  她根本無法向哈羅德解釋清楚後來發生的一切——事實上,她甚至沒有試過。這是即將到來的恐怖的前兆。

  她感到黑暗慢慢逼近她的視野。

  黑暗如同一個緩慢放下的黑色帷幕隨著狂風舞動。有時風特別大,帷幕飛舞得特別起勁,於是她便能夠透過帷幕的褶邊看到一點亮光,看到一點這個荒廢的交叉路口。

  黑暗慢慢地吞噬她的視線,不久她便迷失在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甚至什麼也感覺不到了。納迪娜的本我,她的思想,飄到了一個如海水,如羊水般的溫暖的黑繭中。

  她感到他正在慢慢地逼近她。

  她想放聲尖叫,但嘴裡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滲透:熵。

  她不知道這兩個詞放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她只是知道它們是對的。

  這與以往她的任何感覺都不同。後來她想用比喻描述這種感覺,但又一個個否定了:

  你正在游泳,突然在溫暖的水中,你踩到了刺骨冰涼的水裡。

  你被注射了麻醉藥,牙醫在給你拔牙。牙被拔了出來,你一點不痛。你將血吐到白色的搪瓷盆中。牙床上出現了一個洞;你被鑿了一個洞。你可以把舌頭伸到洞中,而一秒鐘前你身體的一部分還活在那裡。

  你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臉。你盯著看了很長時間。5分鐘,10分鐘,15分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你恐懼地看到臉在改變,變成一張狼臉。你變成連自己都認不出的陌生人,一個塗滿橄欖油的德國童話中的幽靈,一個蒼白膚色,紅眼睛的精神錯亂的吸血鬼。

  其實這些比喻中哪個都不是,但是有點相同的味道。

  黑衣人進入了她的軀體,他是冰冷的。

  當納迪娜睜開雙眼時,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在地獄裡。

  地獄是蒼白的,與黑衣人的世界相反。她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虛無。這是白色的地獄,到處都是。

  她盯著這團白色(不可能看到裡面去),迷茫而痛苦,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覺到兩腿間的摩托車車架,感覺到有了另一種顏色——綠色出現在視野邊緣。

  她使勁從呆滯的狀態回過神來。她望瞭望四周。她的嘴角在微微地顫抖;她的雙眼呆滯,被恐懼麻痹了。黑衣人已經進入到她的軀體中,弗拉格已經附到了她的身上,他驅走了她的五種感官,現在她只剩下一個軀殼。他控制著她,像一個人駕駛著一輛車。他要把她帶到哪去呢?

  她的目光掃過那片白色,看到那是一塊巨大的電影銀幕,背景是霧濛濛的天空。拐了個彎,她看到了一個快餐店。店面被刷成了鮮亮的粉紅色,前面寫著「歡迎來到假日雙人房!在今晚的星空下享受娛樂。」

  在巴塞利街與百老匯街交匯處黑暗降臨到她頭上。現在她騎在第28號大街上,幾乎出了市區快到朗蒙特了。

  他還在她的軀體裡,深深地紮在她的頭腦中,就像貼在地上的涼黏液一樣。

  她被柱子包圍著,鋼柱子,像在站崗的哨兵,每根都有5英尺高,每根安裝有一套擴音裝置。柱子的底座鋪有礫石,小草和蒲公英從礫石中竄出來,她想「假日雙人房」從6月中旬以來沒有多少住客。所以可以說對此處的娛樂圈而言,這個夏天是死去了。

  「我為什麼要來這兒?」她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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