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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格蘭和我談到了這個,」斯圖神情慘淡地說,「我遇到他的那一天,就是7月4日。那好像是很久之前了……無論如何,如果是超級流感殺死了孩子,那就意味著在40到50年後,我們就可以把全部家當交給老鼠、蒼蠅和麻雀了。」

  「我猜這就是理查德森對他們說的話。無論如何,他們當時在芝加哥西邊40英里,他勸說他們同意第二天回去,把孩子的屍體帶回大醫院,好讓他做一次解剖。他說他能找出真正的致死原因是否超級流感。他在7月底看夠了這個。我看所有的醫生都看夠了。」

  「是埃」

  「但到了早上,孩子的屍體不見了。那個女人把他們埋了,她不肯說埋在什麼地方。他們以為她剛生過孩子,又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埋得太深或是離宿營地太遠,於是花了兩天時間到處挖。但無論如何找不到,而不管他們怎樣解釋這件事的重要性,她都不肯說出在哪裡。那個可憐的女人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能理解。」斯圖說。他想起法蘭妮是多麼想要孩子。

  「醫生說,即使是超級流感,也許兩個有免疫力的人也能生出有免疫力的孩子。」拉爾夫充滿希望地說。

  「我看,法蘭妮的孩子的親生父親有免疫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斯圖說,「他肯定已經死了。」

  「是啊,我看沒什麼希望。斯圖,你攤上這種事,我很難過。但我認為你還是知道好。這樣你可以告訴她。」

  「我實在不想幹這件事。」

  但等他到家時,他發現別人已經說了。

  「法蘭妮?」

  沒有回答。晚飯在烤爐上——幾乎全烤糊了——但公寓裡一片黑暗,靜悄悄的。

  斯圖走進起居室,四下看看。咖啡桌上有一個煙灰缸,裡面有兩個煙頭,法蘭妮不吸煙,煙頭也不是他的牌子。

  「寶貝?」

  他走進臥室,她在那裡,在朦朧的光線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她的臉有些浮腫,滿是淚痕。「嘿,斯圖。」她靜靜地說。

  「誰告訴你了?」他憤怒地問,「是誰簡直等不及散佈這個好消息?不管他是誰,我要打斷他的胳膊。」

  「是蘇珊·斯特恩。她從傑克·傑克遜那裡聽來的。他有電臺,他聽見了醫生和拉爾夫說的話。她想她得趕在別人把事情弄糟之前告訴我。可憐的小法蘭妮。小心點。在聖誕節之前不要手術。」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她的笑聲中有一種淒涼,斯圖聽來像哭泣一樣。

  他走過房間,躺在她身邊,把她的頭髮從前額拂開。「親愛的,不一定是那樣的。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那樣。」

  「我知道。也許即使這樣,我們還是能有自己的孩子。」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眼皮紅腫,目光哀傷,「但我想要這一個。這不對嗎?」

  「對,當然對。」

  「我一直躺在這兒等著他動。自從拉裡來這裡找哈羅德的那個晚上起,我就沒感到過他動。記得嗎?」

  「記得。」

  「我覺得孩子動了,但我沒有叫醒你。現在我希望當時叫醒了你。我真希望叫醒了你。」她又哭了起來,用一隻胳膊遮住臉,免得斯圖看見她哭。

  斯圖把她的胳膊挪開,在她身邊伸展開身體,吻了她。她使勁地擁抱了他,然後乖乖地挨著他躺下。等她說話時,因為嘴貼著他的脖子,話都聽不太清。

  「不知道情況讓人更難受。現在我只能等著看。好像還要等那麼久才能知道你的孩子會不會在出生前就死去。」

  「你不會一個人等的。」他說。

  為他這句話,她又一次緊緊地擁抱了他。他們一起躺著,很久沒有動。

  納迪娜·克羅斯在她以前的屋子的起居室收拾東西,收拾了將近5分鐘,才看見他坐在角落裡的椅子裡。他除了內褲什麼都沒有穿,大拇指放在嘴裡,奇怪的中國式灰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她。她嚇壞了——既是因為發現他一直坐在這裡,也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她的心在胸膛裡恐懼得提了起來,她尖叫了一聲。正打算塞進包裡的平裝本書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喬……我是說利奧……」

  她用一隻手捂住胸口,仿佛是要壓住心臟的狂跳。但不管她用手壓還是不壓,她的心跳還不打算減速。突然看見他很糟糕;看見他穿著做派像當初她第一次在新罕布什爾州認識他時一模一樣就更糟了。這太像往事重來了,這就像是失去理智的上帝惡狠狠地把她裝進時間隧道,懲罰她再把以前那6周過一遍一樣。

  「你把我嚇壞了。」她有氣無力地把話說完了。

  喬一言不發。

  她慢慢地向他走過去,準備著看見他的一隻手裡像從前一樣拿著一把長長的菜刀,但這次他沒有放在嘴邊的那只手安靜地放在腿上。她看到他的身上的古銅色已經變淺了。以前的累累傷痕已經不在。但那雙眼睛依然如故……那是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自從他到火邊聽拉裡彈吉他後,他的眼睛裡一天天多了的東西,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他的眼睛就像她初次遇見他時一樣,這令她毛骨悚然。

  「你在這裡幹什麼?」

  喬一言不發。

  「你為什麼沒和拉裡和露西媽媽在一起?」

  沒有回答。

  「你別待在這兒。」她想跟他講道理,但還沒開口就不禁想,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多久。

  現在是8月24日上午。她前兩天晚上都在哈羅德那裡過夜。她忽然想到,他可能這樣坐在椅子裡,拇指放在嘴裡,就這樣過了40個小時。這樣想很可笑,他一定得吃東西,喝水(不是嗎?),但一旦她有了這個想法,就無法擺脫。她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這時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多麼大的變化了:她曾經毫無畏懼地睡在這個小野蠻人身邊,當時他帶著兇器,而且危險。現在他手無寸鐵,自己卻懼怕他。她曾以為他(喬?利奧?)已經徹底乾脆地拋棄了以前的自我。現在他又回來了。就在這裡。

  「你不能待在這裡,」她說,「我是回來拿東西的。我要搬出去了。我要搬去和……一個男人祝」

  哦,這就是哈羅德嗎?她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嘲諷地說。我想他只是一個工具,達到目的的手段。

  「利奧,聽我說……」

  他搖搖頭,動作輕微卻明確。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嚴峻地凝視著她的臉。

  「你不是利奧?」

  他又一次輕輕搖搖頭。

  「你是喬嗎?」

  他點點頭,動作同樣輕微。

  「好吧。但你得明白,你是誰並不要緊,」她努力說得耐心一點。她仍然有那種進了時間隧道的瘋狂的感覺。這使她覺得不真實,心中非常恐懼。「我們生活中的那個部分——我們在一起,只有我們的日子——那個部分已經過去了。你變了,我也變了,我們沒法再回去了。」

  但他那雙奇怪的眼睛仍然凝視著她,仿佛在否認她的話。

  「別再盯著我了,」她厲聲說,「盯著人看是不禮貌的。」

  這時他的眼睛似乎在責備她。它們似乎在說,拋棄人也是不禮貌的,當別人仍然需要而且依賴你的愛時收回是更不禮貌的。

  「你又不是只剩下自己了。」她邊說邊轉身開始撿剛才掉在地下的書。她不顧形象笨拙地跪在地上,兩隻膝蓋瑟瑟發抖。她開始胡亂把書塞進包裡,塞在她的衛生巾、阿司匹林和內衣上面——只是樸素的棉內衣,和她為了取悅哈羅德穿的那些完全不同。

  「你有拉裡和露西。你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你。好吧,拉裡需要你,這是關鍵,你想要的,她都會同意的。她就像一張複寫紙。喬,對我來說,事情已經不一樣了。這不是我的過錯。這根本不是我的過錯。所以你最好別再想讓我覺得內疚。」

  她開始把包帶系上,但她的手指失去控制地顫抖著,幾乎不聽使喚。他們周圍的沉默氛圍越來越沉重。

  她終於站起來,把包甩在肩上。

  「利奧,」她努力平靜而理智地說話,用她以前對班上發脾氣不聽話的孩子說話的方式說話。這簡直不可能。她的聲音在發抖,當她用利奧這個稱呼時他微微搖了搖頭,使她的聲音更加失去了控制。

  「不是為了拉裡和露西,」納迪娜惡狠狠地說,「如果就是這樣,我倒還能理解。但你離開我其實是為了那個老東西,是不是?那個愚蠢的老太婆坐在安樂椅裡,用她的假牙對著世界獰笑。現在她走了,於是你就跑回來找我。但這沒用,你聽見了嗎?沒用!」

  喬仍不作聲。

  「而當我乞求拉裡……跪下來求他時……他顧不上我。他忙於扮演大人物呢。所以,你看,這不是我的過錯。根本不是!」

  男孩子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她的恐懼又回來了,她毫無條理的憤怒消失了。她倒退著走到門口,把手伸到背後去摸索門把手。她終於摸到了把手,擰了一下,拉開了門。門外的涼風吹著她的肩背,很舒服。

  「去找拉裡吧,」她喃喃道,「再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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