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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他面帶羞愧地看著她,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很不安。但她只是沖他微笑著,那雙眼睛是那麼鎮靜、深沉,好像什麼都知道,那是一雙維多利亞時代繪畫中一個小女孩的眼睛。那是一個懂得太多的小女孩,可能對她父親都太過瞭解了。

  「對不起。」他喃喃地說。

  「怎麼了?為了什麼呢?」她的眼光始終沒離開他的臉。

  「你沒從那個裡面得到什麼。」

  「胡說,我得到了很大滿足。」但他認為自己並不完全是那個意思。但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她又接著說:「你很年輕。你想要多少次都可以的。」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

  「但你必須知道一件事。」她把一支手輕輕地放在了他身上。「你告訴我作為處男是怎麼樣的?好吧,我也是個處女。」

  「你……」他驚訝的表情一定很是滑稽,因為她仰頭大笑起來。

  「在你的哲學裡沒有處女這個概念嗎,哈羅德?」

  「不是……是的……但……」

  「我是一個處女。而且我要保持這樣。因為要留待另一個人來……來使我不再是處女。」

  「誰?」

  「你知道是誰。」

  他盯著她,突然感到渾身一陣發寒。她鎮靜地回望著他。

  「他?」

  她半轉過身,點了點頭。

  「但我可以讓你看很多事,」她說,仍然不看他。「我們可能做很多事。那些你甚至從沒有……的事。不,我收回這話。可能你夢到過它們,但你從沒夢到過你能做到的。我們可以玩兒。我們可以陶醉於其中。我們可以沉溺於其中。我們可以……」她的聲音消失了,然後開始看著他了,那目光是那樣的詭秘和充滿誘惑,他覺得自己又開始衝動起來。「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每件事——除了那小小的一件事。而那件小事實際上並不是那麼重要的,是不是?」

  想像出的各種東西在他的腦海裡令人頭暈眼花地回旋著。絲圍巾……靴子……皮革……橡膠。噢,天埃只是個小學生的白日夢。是一種怪異的,與性有關的紙牌遊戲。但這只是一種夢而已,是不是?是由白日夢引起的白日夢,是噩夢的產物。他那些東西都想要,也想要她,但也想要更多的。

  問題是,要多少他才滿意呢?

  「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她說,「我會成為你的媽媽,或者你的姐妹,或者你的娼妓,或者你的奴隸。你所要做的只是告訴我,哈羅德。」

  那是怎樣地在他腦海裡迴響啊!那是怎樣地令他陶醉啊!

  他張開嘴,但發出的聲音卻像一口破鐘的報時聲一樣難聽。「但要付代價的。對不對?要付代價。因為沒有什麼是免費的。甚至現在,當一切就擺在周圍,等著你去拿的時候也一樣。」

  「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她說。「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沒有人知道。」

  「你的心事都在賬本裡寫著呢。我能夠在那兒看它——我知道它在哪兒——但我沒必要這麼做。」

  他吃了一驚,然後帶著一種狂亂的負罪感看著她。

  「它原來是在那兒的那塊松下來的石頭下面,」她指著壁爐說,「但你把它挪走了。現在它是在閣樓的隔離板後面。」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是他告訴我的。他……可以說是他給我寫了封信。更重要的是,他告訴了我你的事,哈羅德。告訴了我那個牛仔怎麼搶走了你的女人,還把你拒之于自由之邦委員會之外。他想讓我們在一起,哈羅德。他是慷慨的。從現在起到我們離開這兒為止,就是你和我的假期了。

  她觸摸著他,微笑著。

  「從現在起到那時候止都是享樂的時間,你明白嗎?」

  「我……」

  「不,」她回答道,「你不明白,現在還不明白。但你會明白的,哈羅德,你會的。」

  他忽然極愚蠢地想告訴她叫他「老鷹」。

  「那麼以後呢,納迪娜?以後他想要怎麼樣呢?」

  「就是你想要的,以及我想要的。就是在你第一天出去找那老婦人的晚上你差一點對雷德曼所做的事……但規模要大得多。當那完成之後,我們可以去找他,哈羅德。我們可以和他在一起。我們可以留在他身邊。」她的眼睛在一種憧憬的狂喜中半開半閉著。可能這有些矛盾,事實是她愛著另一個卻要把自己給他——也可能真心喜歡這樣——這把他的欲望又激了起來,熱烈而迫切。

  「要是我說不呢?」他感覺嘴唇發冷,此時一定是蒼白的。

  她聳了聳肩,這個動作讓她的雙乳美妙地顫動起來。「生活還會繼續的,難道不是嗎,哈羅德?我會想些辦法去做我必須做的事。你也會一切如常。早晚你會找到一個願意為你做那件……小事的姑娘。但過了一陣以後你就會覺得那件小事是很無聊的。非常無聊。」

  「你怎麼知道?」他問道,沖她不懷好意地笑著。

  「我知道是因為性就是微縮的生活,而生活就是無聊的——時間都花在一個個的不同的預備室裡了。你可能會在這兒得到一點小榮譽,但到哪兒是個頭呢?總的來說將是一個無聊的、步步走下坡路的生活,你會一直記著我襯衫脫掉的樣子,你還會一直琢磨著我把一切都脫光後看起來會是什麼樣。你還會琢磨著要是聽到我對你說髒話會是什麼樣……或者讓我將蜜灑滿你的……身體……然後再舔下來……你還會琢磨著……」

  「別說了,」他說。他渾身都發著抖。

  但是她還是要說。

  「我想你還會想著他那邊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她說,「也許這比其他任何想法都更強烈吧。」

  「我……」

  「決定吧,哈羅德。是讓我把襯衫穿回去呢還是把其他的也都脫下來?」

  他想了有多長時間?他不知道。那之後,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曾為這問題在心裡鬥爭過。但是當他說話的時候,那些話在他嘴裡有種死亡的味道:「在臥室裡,咱們到臥室裡去吧。」

  她沖他微笑著,那是一種帶著成功的喜悅與誘惑的許諾的微笑,這微笑使他戰慄,而他自己的渴望卻也響應著它。

  她拉住了他的手。

  於是哈羅德·勞德屈從了他的命運。

  第55章

  法官的房子俯瞰著一座公墓。

  晚飯後,他和拉裡坐在後門廊抽著雪茄,目送夕陽在山邊漸漸隱去,變成淡淡的橘黃色。

  法官說:「小時侯,我家離伊利諾伊州最好的公墓很近,走走就到。公墓名叫希望山。我父親當時已60多歲了,每天晚上晚飯後,他都要去散步。有時我陪他一起去。每當我們路過那個修繕一新的公墓時,他就會說:『特迪,你怎麼看?有希望嗎?』我回答:『這裡是希望山。』每次他都放聲大笑,就像第一次一樣。我有時想,我們路過那個公墓只是因為他想和我分享這個笑話。他很富有,但他似乎最欣賞這個笑話。」

  法官抽著煙,下巴垂了下來,肩膀高聳著。

  他說:「他死於1937年,那時我才十幾歲,我一直很想念他。男孩子不需要父親,除非是個好父親,而一個好父親是必不可少的。沒有希望,只有希望山。他多麼喜歡那個笑話!他去世時是78歲。拉裡,他死得像個國王。他坐在我們家最小的房間裡的寶座上,膝蓋上放著報紙。」

  面對這樣有些蹊蹺的懷舊之情,拉裡不知如何是好,便沒有做聲。

  法官歎了口氣,說道:「不久這裡就會有些動作了。就是說,如果你能重新開始供電。如果你不行,人們就會緊張起來,趕在惡劣天氣襲來之前開始向南方走。」

  「拉爾夫和布拉德說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相信他們。」

  「那麼我們得希望你信任的人是可靠的,是不是?也許那個老太太走了是件好事。也許她知道那樣更好。也許人們應該自由地自己判斷天空中的光是什麼,樹是否有臉,是否那張臉只是光和影的把戲。拉裡,你懂我的話嗎?」

  拉裡老老實實地說:「不懂。我沒有把握。」

  「我在想,在革新抽水馬桶之前我們是否需要先革新那些令人厭煩的上帝和救世主以及永恆之類的事情。我的話就是這個意思。我在想,現在是否需要上帝。」

  「你認為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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