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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哈羅德一向認為,用罐頭食品怎麼也不可能做出像樣的飯來,但納迪娜卻做得相當好。他突然驚駭地想起了他這一天干的是什麼活兒,於是問她能否等上20分鐘(他拼命提醒自己,她之所以到這兒來可能是為了什麼很現實的事情的)讓他清洗一下。

  他回來的時候——他揮霍了兩大桶水洗了個澡——她正在廚房裡忙活著。燒開了的水在煤氣灶上歡快地響著。他進來的時候,她正把半杯通心粉倒進鍋裡。在另一個火上,有什麼已經熟了的東西在鍋裡慢慢地燉著;他聞到了一種法國洋蔥湯、紅葡萄酒和蘑菇的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這一天可怕的工作對他胃口的影響力忽然一下子消失了。

  「聞起來妙極了,」他說,「你真不該這麼做,不過我這可不是在抱怨。」

  「這道菜叫三鮮砂鍋,」她說,回過頭來對他微笑著,「但恐怕這只能算是代用品了。他們在大飯店裡做這道菜時可不用罐頭牛肉作配料的,不過——」她聳了聳肩,表示現在實在是條件有限。

  「你真好,做了這個。」

  「這沒什麼的。」她又探究式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半轉過身來對著他,那件絲質襯衫在她左胸處繃得緊緊的,將那裡的曲線美妙地勾勒了出來。他感到一陣燥熱一直升到了脖子,強制著自己不要勃起。但他懷疑自己的意志力是否能做到這一點。實際上,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意志力離此實在相差太遠了。「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她說。

  「我們……是嗎?」

  「是的。」她又轉過身面向著爐灶,似乎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剩下哈羅德還在琢磨著種種的可能性。

  那之後,他們的話題就只限於一些生活瑣事了……大部分是自由之邦的各種小道消息。關於這些,是不愁沒的說的。有一次,在他們正吃飯的時候,他又一次試圖問她為什麼而來,但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愛看一個男人的吃相。」

  哈羅德一開始還以為她說的是別的什麼人,然後才意識到她指的是自己。於是他接著大吃起來,他一連吃了三碗三鮮砂鍋,而且覺得雖然用的是牛肉罐頭,但卻並未因此而使得它的美味稍有減損。談話似乎是不知不覺地在進行著,可以讓他自由自在地去安撫肚子裡那只饑餓的獅子,而且盡情地打量她。

  奪目,他是這麼想的嗎?她很美。是一種成熟的美。她的頭髮,為了烹飪的方便只是很隨意地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辮,曲曲彎彎地點綴著縷縷的純白色,而不是他一開始以為的灰色。她的眼睛深邃而沉靜,當它們徑直地凝注著他時,哈羅德就有一陣眩暈感。她的聲音低沉而自信。那聲音開始打動他了,既令他感到不安又讓他有一種幾乎是痛苦的快感。

  吃完了飯,他正要站起身來,卻被她阻止住了。「要咖啡還是茶?」

  「真的,我能……」

  「你能,但是你不會。要咖啡、茶……還是我?」她又微笑了,這不是當一個人挑起了一次有點淫猥的談話後(「危險的話題」,他親愛的老媽媽會這麼說的,嘴角上還會彎出一道不滿的線條來)會有的那種微笑,而是一種低低的淺笑,豐厚得像一塊糖膩膩的甜點頂上的那一塊奶酪似的。又一次她露出了那種探究式的眼神。

  哈羅德的腦子裡急速地轉著念頭,以一種極愚蠢的漫不經心的口氣答道:「後兩樣吧。」同時以極大的毅力才忍住沒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格格地傻笑起來。

  「好吧,我們就先來兩杯茶吧。」納迪娜說著,向爐子走去。

  她剛一轉過身,熱熱的血一下子沖進了哈羅德的腦袋,毫無疑問地把他的臉變成了像蘿蔔一樣的紫色。「你可真是一個文雅的先生!」他痛責著自己,「你就像個該死的傻子一樣曲解了一句完全無邪的話,你可能會毀了一次絕好的機會的。你活該如此!你這該死的活該如此!」

  等到她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回到桌旁的時候,哈羅德臉上的紅潮不知怎麼已經退了下去,他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輕率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絕望,他覺得(這並不是第一次)他的身體和思緒都被不由分說地塞進了一輛巨大的純情感的搖滾過山車。他討厭它,但卻無力下來。

  要是她真的對我感興趣的話,他心想(同時又黯然地對自己加了一句,上帝知道她為什麼會對我有興趣),毫無疑問我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得將自己二年級學生般的智力展露無遺了。

  好吧,他原來也這麼做過,他想他可以安慰自己說這只是再做一遍而已。

  她從茶杯的口上望著他,還是那種令人不知所措的率直的眼神,同時又笑了笑,於是他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那一點沉著登時化為烏有了。

  「我能幫你點兒什麼嗎?」他問。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一個破舊的錄音機發出來似的,但他非得說點什麼不可,因為她來這兒肯定是有著什麼目的的。在內心一片混亂中,他發現自己的唇邊也顫微微地掛了一個保護性的微笑。

  「是的,」她說,然後果斷地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是的,你能。也許咱們能互相幫助。能到起居室去嗎?」

  「當然。」他的手在顫抖著:當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來的時候,一些茶灑了出來。當他跟著她間起居室走去時,他注意到她的便褲(那其實根本不算太隨便,他腦子裡嘮叨著)貼在屁股上的線條是多麼的順暢。常常是內褲的線條破壞了大多數婦女褲子的順暢感的,這是他在什麼地方讀到的,可能是從他放在臥室壁櫥裡鞋盒子後面的那些雜誌中的一本上吧,那雜誌上還說,要是一個女人真想有那種順暢完美的觀感的話,她就得戴個背帶或者是根本就不穿內褲。

  他在喉嚨裡咽了一口——至少是試圖這麼做,就好像他嗓子裡有什麼大東西堵在那裡似的。

  起居室裡很暗,只靠垂著的窗簾外透進來的光線照明。現在已過了6點半,外面已將近黃昏了。哈羅德向其中一扇窗戶走去,想拉起窗簾讓屋裡亮一些,而這時她用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向她轉過身來,嘴裡一陣發幹。

  「不。我喜歡它們垂著。這使我們不受干擾。」

  「不受干擾。」他嘶啞著嗓子說。他的聲音就像一隻老得不行了的鸚鵡似的。

  「所以我能這麼做。」她說著,輕輕投入了他的懷抱。

  她的身體毫不躲閃地全部壓在他身上,在他的生活裡這是頭一次發生這種事,他的驚奇簡直無以復加。透過他的白色棉襯衫和她的絲質藍襯衫,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她每一隻乳防壓在自己身上的那種溫軟。她的小腹結實又柔軟,緊貼著他的,並不因感到他的勃起而羞澀避開。她身上有股甜甜的氣味,可能是香水,但也可能就是她自身的香味,就像一個正被洩露的秘密突然之間在聽者面前展示開來。他摸到了她的頭髮,於是把手插了進去。

  最後他們停止了接吻,但她並沒有把身子移開。她的身體仍像一團柔軟的火一樣緊貼著他的。她比他矮大約有3英寸,她仰著臉望著他。他隱隱約約地覺得,這是他生活中一個最可笑的諷刺了:當愛情——或是它合理的仿製品——最後終於找到他時,他卻已偷偷溜進了一本婦女雜誌的愛情故事裡。而這種故事的作者,他在一封寫給《紅書》的未答覆的信裡曾斷言道,是贊成實行優生學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有力因素中的一個。

  但現在她仰臉看著他,她潮濕的嘴唇半張著,她的眼睛明亮而且幾乎是……幾乎是……是的,幾乎是星光燦爛著。唯一一處與《紅書》中對生活的視點不同的細節就是他的嚴肅,這可真令人驚訝。

  「現在,」她說,「到床上去吧。」

  他們到了那兒,然後在那兒擁摟著翻滾在一起,她的頭髮松了下來散落在肩頭,似乎到處都充滿了她的香水味。他的手按在她雙乳上,她並不介意,事實上她還扭動著身體讓他的手能更自由地行動。他並沒撫愛她,受他瘋狂需求的驅使他所做的是在劫掠她。

  「你是個處男。」納迪娜說道。這並不是個問題……而且不用撒謊更容易些。他點了點頭。

  「那麼咱們先做這個吧。下一次再慢些。這樣好些。」

  她解開他仔褲上的紐扣,於是拉鍊一直開到了底端。她用食指輕輕在他肚臍下面劃著。哈羅德的肌肉隨著她的觸摸顫抖、悸動著。

  「納迪娜——」

  「噓!」她的臉被垂下的長髮遮住了,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他的褲腰被拉了下來,那荒謬的東西,在裹著它的白棉布的襯托下顯得更為荒謬了(感謝上帝他洗完澡換了衣服),就像盒子裡的傑克一樣冒了出來。那東西卻並未意識到它自己模樣的滑稽,因為它的任務是極為嚴肅的。處男處女的任務總是極為嚴肅的——不是快樂而是經歷。

  「我的襯衫……」

  「我能不能……」

  「當然,這正是我要的。然後我會看顧你的。」

  「看顧你」。這句話在他的腦海中迴響著,就像石頭投在井中一樣,然後他就貪婪地吸吮著她的雙乳,品嘗著她的鹹與甜。

  她吸了一口氣說:「哈羅德,這妙極了。」

  「看顧你」,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叮叮噹當、乒乒乓乓地響著。

  她的手伸進他內褲的腰帶處,他的褲子在一串鑰匙毫無意義的叮噹作響聲中滑到了腳踝處。

  「抬起來吧,」她對他耳語道,他照做了。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在達到高潮時他使盡力氣高聲叫起來,沒法控制自己。就像什麼人觸動了通向他皮膚下面整個神經網的導火索一樣,現在他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作家把高潮與死聯繫在一起了。

  然後他在黑暗中躺了回去,頭抵著沙發,胸口上下起伏著,嘴大張著。他不敢向下看。他覺得米青.液一定已經濺得到處都是了。

  「夥計們,咱們發現了油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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