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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法蘭妮四面察看著。這地窖是建作娛樂室的,是個玩兒的地方。她爸爸常說起想要造個這樣的地方,可是到底沒能辦成,她想起來覺得有點傷心。四壁是用帶著木節的松木製成的,有幾個四聲道的嗽叭嵌在裡面,頭頂是個阿姆斯特朗式的吊頂,屋裡有個大箱子,裡面裝著許多拼板玩具和書,還有一個電火車和一個電動的玩具賽車。這裡還有一個檯球桌,哈羅德在上面很隨便地放了一箱可樂。這本是一間育兒室,四壁點綴著一些招貼畫——其中最大的一張現在已經很舊了,畫的是喬治·布什步出哈勒姆教堂,滿面笑容地揮著手。大紅字體的標題寫著:「用熱門的音樂來歡迎搖擺舞之王吧!」

  她忽然覺得無比難過,實際上她已經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起了,頭一次這麼難過。她曾經體驗過震驚、害怕、極度的恐懼以及一種麻木的、混沌狀態的痛苦,但是這種深刻的、痛苦的傷心卻是她從未經歷過的。伴隨著一股突如其來的對家鄉奧甘奎特的思念,她思念著那兒的大海,那美麗的緬因山脈和那松林。毫無來由地,她忽然想起了格斯,奧甘奎特海濱停車場的管理員,有一陣子她簡直覺得她的心都要因失落和痛苦而碎掉了。她在這裡,處身于這平原和這將國土分成兩半的山脈間幹嘛呢?這不是她的地方。她不屬￿這裡。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嗚咽,那聲音聽起來如此的淒涼可怕,嚇得她急忙用雙手捂住了嘴,一天之中這已是第二次了。「到此為止吧,法蘭妮老兄。這麼大的事你不可能這麼快就擺脫掉它的。那麼就一次對付一點吧。如果你非哭不可,也等一會兒吧,不能在這兒,在哈羅德·勞德的地窖裡哭。先辦正事要緊。」

  在向樓梯走去時,她經過了那張招貼畫。看到喬治·布什的笑容和那永遠歡快的面孔,一絲苦笑從她臉上掠過。他們肯定給你奏過熱門音樂了,她想道。不管怎樣,肯定有人這麼做過。

  她爬到地窖的樓梯頂時,心裡肯定那門是鎖著的,但卻很輕易就打開了。廚房裡整齊而乾淨,午餐用過的盤子都洗淨了,正放在排水器上晾乾,連那個小小的煤氣爐都擦得亮閃閃的……但空氣裡還飄著一股炸東西的油味,就像那個舊日的哈羅德的幽靈似的,那時候她正在給爸爸操辦喪事,而哈羅德就開著羅伊·布蘭尼根的卡迪拉克來了她們家,闖進了她的生活。

  她想,「要是哈羅德恰恰在這個時候回來她可就進退維谷了」。這個想法讓她悚然而驚,卻又有一半希望能看到哈羅德站在起居室的門口,沖著她笑。然而那兒沒有人,但是她的心還是在胸中狂跳起來。

  廚房裡什麼也沒有,於是她走進了起居室。這裡很黑,實在太黑了,使她行走不便。哈羅德不僅把門鎖上,還把窗簾也都拉上了。她再一次感到自己發現了哈羅德個性的一種無意中的暴露。為什麼一個人在這樣的一個小城裡要把窗簾也都放下呢,須知在這裡人們是用放下窗簾表示屋裡死了人。

  起居室和廚房一樣,也是比較整潔的,但是室內的家具看起來卻不怎麼樣,甚至是有點兒破破爛爛的。屋裡最精緻的東西要算是壁爐了,爐子很大,全部是用石頭造的,爐臺寬敞得能坐得下人。她真的在這裡坐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觀察著四周。她動了一下身子,感覺砌爐的磚似乎有一塊鬆動了,於是想起身看個究竟,正在這時有人敲起門來。

  令人窒息般的恐懼一下子包住了她。這突然的驚嚇幾乎令她癱軟在地。她氣也喘不過來,直到後來身上感到尿濕才讓她清醒了一點兒。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節奏比原來快了很多,堅定地響著。

  「天啊,」她心裡說,「幸好窗簾是拉下來的,真要感謝上帝。」

  剛想到這兒,她突然心裡一涼,隨即想到,一定是她把自行車隨手放在外面了,人人都看得到。是不是這樣的?她拼命回憶,但很長一段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腦子裡亂糟糟地似乎有一句熟悉的話來迴響著:「拂去別人眼中的微塵之前,先搬去自己眼中的粒塊……」

  敲門聲又響起來了,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叫道:「有人在家嗎?」

  法蘭妮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她突然想起來,她是把自行車停在後面,放在哈羅德的晾衣繩下面了,從房子前面是看不到的。但若是哈羅德的這個訪客決心要試一下後門的話……

  前門的把手——廳不大,法蘭妮從這裡能看到它——開始徒勞地左右旋動起來,當然只能轉半圈。

  「不管她是誰,只希望她像我一樣對鎖沒辦法。」法蘭妮心裡想著,然後趕忙用雙手捂住了嘴,差點就要神經質地笑出聲來。因為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被嚇得尿了褲子。「至少她沒嚇得我屎尿齊流,」法蘭妮心想,「至少眼前還沒有。」她差一點又要笑了,那是一種歇斯底里的驚恐的笑。

  接著她終於聽到腳步聲離開了門口,順著哈羅德家門前的水泥路遠去了,她感到一種難以描述的解脫感。

  法蘭妮接下來做的事是根本沒經過自己清醒考慮的。她竟然穿過門廳悄悄地跑到了門口,把眼睛貼到窗簾與窗戶邊的縫隙處向外看。她看到一個長髮的女人,頭髮是深色的,但夾雜著白髮。她跨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低座的小型摩托車,摩托車起動後,她把頭髮甩到背後夾了起來。

  是那個叫克羅斯的女人,就是和拉裡·安德伍德一起來的那個!她認識哈羅德嗎?

  然後納迪娜開動了摩托車,開始的時候顛了幾下,但很快就在她視野裡消失了。法蘭妮長舒了一口氣,她的腿又恢復了知覺。她張開嘴來想笑,這笑已經憋了很久了,而且她早知道笑聲會是什麼樣的——顫抖但也是寬慰的。然而她卻是流出了眼淚。

  5分鐘後,她又從地窖的窗戶鑽了出去,因為她實在太緊張不可能再進一步查探了。她拖了一張柳木椅墊著腳才爬了上來,出來之後就設法把它遠遠地推離窗口,使有人曾用過它爬過高的跡象不那麼明顯。儘管它還是沒有在原來的地方,但人們一般不會注意到這種事情的。……而且,除了用來存放可口可樂外,看起來哈羅德根本就不用這個地窖。

  她把窗戶關好,找到自己的自行車。仍然感到渾身乏力和驚懼,而且因為害怕還覺得有點噁心。至少褲子快幹了,她想。她對自己說,法蘭妮,下次你再偷偷溜進別人家的時候記著多穿條褲子吧。

  她騎著車離開了哈羅德家,盡可能快地離開了阿拉帕赫,回到了市區的坎永大道。15分鐘後,就回到自己的公寓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

  她打開自己的日記本,盯著那個深色的髒指印,想著斯圖現在會在哪兒。

  她琢磨著不知哈羅德是否跟他在一起。

  「噢,斯圖,請回家來吧,我需要你。」

  吃過午飯,斯圖告別格蘭回到了家。他茫然地坐在起居室裡,琢磨著阿巴蓋爾媽媽的下落,也琢磨著尼克和格蘭順其自然的主意到底對不對,這時有人敲門。

  「斯圖?」是拉爾夫·布倫特納的聲音在叫,「嘿,斯圖,你在家嗎?」

  同來的還有哈羅德·勞德。哈羅德臉上仍舊帶著點微笑,只是不那麼明顯了。他的樣子就像是葬禮上一個心裡挺高興的哀悼者要竭力裝作嚴肅似的。

  拉爾夫為阿巴蓋爾媽媽的失蹤非常苦惱,他是半小時前遇到哈羅德的,哈羅德剛在博爾德的克裡克幫人運完水正在回家的路上。拉爾夫很喜歡哈羅德,他似乎總有時間傾聽任何一個傷心的人的傾訴並給予同情……而自己卻似乎從不求回報。這次拉爾夫把阿巴蓋爾媽媽失蹤的事一股腦全告訴了他,連同自己對於她可能會發心臟病或者折斷根老骨頭或者因整夜呆在野外而死的擔憂也都說了。

  「你知道的,每個該死的下午都有暴雨,」在斯圖倒咖啡的時候拉爾夫最後說道,「要是她給淋個透濕的話肯定會感冒,然後怎麼樣?我想會得肺炎的。」

  「我們對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斯圖問道,「要是她不想回來的話我們也不能強迫她。」

  「沒錯。」拉爾夫也承認,「但哈羅德有個好主意。」

  斯圖轉身看著哈羅德說:「你最近怎麼樣,哈羅德?」

  「好極了,你呢?」

  「不錯。」

  「法蘭妮怎麼樣?你一直保護著她?」哈羅德沒有避開斯圖的目光,他們的眼光中都保持著略帶恢諧的、愉快的神色,但一刹那間斯圖有種感覺,哈羅德那微笑著的眼睛就如同他家鄉布拉克曼·闊裡湖水中的陽光一般——那湖水看起來那麼可愛,但它往下伸啊伸,能一直到一個陽光永遠也照不到的黑暗的深度,這些年來已經有4個孩子在布拉克曼·闊裡湖裡丟了性命了。

  「我盡全力保護她呢,」他說,「你有什麼主意,哈羅德?」

  「是這樣,你看,我知道尼克的意見,還有格蘭的意見。他們認為自由之邦這裡的人是把阿巴蓋爾媽媽看作一種神權政治的象徵了……他們差不多是相當準確地說出了這地方的現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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