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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到了中午,阿巴蓋爾媽媽不見了的消息在整個社區傳遍了。正如尼克所預料的,普遍的反應與其說是驚慌倒不如說是一種痛苦的無奈。人們認為,她一定是去「祈求指引」了,為的是能在18號那天的大會中幫他們選一條正確的路走。

  「我可不想稱她作上帝,這樣會褻瀆了神靈,」一次在公園裡吃便飯的時候格蘭說,「但是她是那種『上帝的使者』。如果你想衡量任何一個社會對信仰的忠實程度,只消看看當他們一貫所崇信的東西不在了以後那信仰減弱了多少就知道了。」

  「再給我解釋一下這句話。」

  「摩西打碎了金牛,猶太人也就不再拜它了。洪水淹了巴力神廟,孔雀族人就認為巴力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神。但是耶穌一去不歸有2000年了,人們不僅仍然遵從他的教誨,而且死活都相信他最終會回來的,而他的歸來也一樣是履行責任。自由之邦的人們也就是這麼看阿巴蓋爾媽媽的。他們十分肯定她會回來的。你跟他們談過了嗎?」

  「談過了,」斯圖說,「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老婦人跑到野外去了,而人人都不當回事。我可不信到開會的時候她能帶著刻在石板上的『十誡』回來。」

  「也許她真能呢,」格蘭憂鬱地說,「不管怎樣,也不是每個人都不當回事。拉爾夫·布倫特納可是急得直揪頭髮。」

  「拉爾夫真不錯。」他緊盯著格蘭說,「說實話,你怎麼看?在這件事裡你是個什麼角色?」

  「真希望你別這麼說我。這可一點兒也不體面。但是我要告訴你……說起來有點可笑。這個東德克薩斯實際上比那個堅信不可知論的老社會學家還頑固,這個地方的人都把她當作「上帝代言人」,我可不這麼看。我認為她會回來的,不管怎樣,我就是這麼想的。法蘭妮怎麼看?」

  「我不知道。今天早晨我根本就沒看見她。據我所知她是和阿巴蓋爾媽媽一起到野外去風餐露宿了。」他呆呆地望著那在午後的塵煙中高高聳立的弗拉蒂龍斯山出神:「上帝,我真希望那老婦人平安無事,格蘭。」

  法蘭妮甚至不知道阿巴蓋爾媽媽出走的事。她一上午都在圖書館裡,讀有關園藝學的書。她並不是唯一在那兒的學生。她看到有兩三個人在看農學的書,一個帶眼鏡、大約25歲左右的年輕人在啃一本叫《用於家居的7種獨立動能源》的書,一個大約14歲的金髮碧眼的漂亮姑娘在讀一本破破爛爛的紙面書,書名是《簡易菜譜600例》。

  快到中午的時候她離開了圖書館,漫步向沃爾納特大街走去。在到家的半路上她遇見了雷莉·哈米特,就是那個與戴納、蘇珊和帕蒂·克羅格一起來的更老的婦人。從那以後雷莉身體有了很大起色。她現在看起來像個利索又漂亮的城裡婦人。

  她停下來和法蘭妮打招呼,問道:「你認為她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問了每個人這個問題。要是這城裡有張報紙的話,我就能寫個民意調查了。就是類似『你認為在燃油危機問題上參議員邦格赫爾的觀點如何』的那種東西。」

  「你說誰什麼時候回來呀?」

  「當然是阿巴蓋爾媽媽啦。你一直在哪兒來著,姑娘,冷庫裡嗎?」

  「怎麼回事啊?」法蘭妮驚慌地問,「出了什麼事了?」

  「問題就在這兒,就是沒人知道到底出什麼事啦。」於是雷莉把法蘭妮呆在圖書館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她就這麼……走了?」法蘭妮皺著眉頭問道。

  「沒錯。當然她是會回來的,」雷莉滿有信心地加了一句,「那紙條上是這麼說的。」她說。

  「『要是上帝同意的話』?」

  「我敢肯定那只是一種說法而已。」雷莉說,她神色間有點冷靜地看著法蘭妮。

  「唔……希望如此吧。謝謝你告訴我,雷莉。你還頭疼嗎?」

  「不,一點都不疼了。我會投你一票的,法蘭妮。」

  「嗯?」她還在想著這個新消息,思緒還沒拉回來,一時之間一點兒也沒明白雷莉在說什麼。

  「常設委員會的事啊!」

  「噢,謝謝你了。不過我還沒決定是不是願意做那個工作呢。」

  「你會做好的。你和蘇珊都能幹好。只管去做好了,法蘭妮。再見啦。」

  她們分手了。法蘭妮趕緊趕回公寓去,想看看斯圖是不是能知道得多一些。他們昨晚才開過會就發生了這事,老婦人的失蹤給她心裡帶來一種強烈的迷信的恐懼。沒能把他們的幾個主要決定——比如送人到西面去——交給阿巴蓋爾媽媽來做決定,她覺得不安。她走了,法蘭妮覺得自己肩頭的責任太重了。

  她到家以後發現公寓是空的。她和斯圖差了大約15分鐘沒能遇上。糖罐下面有張紙條,上面簡單地寫著:「9點半前回來。我與拉爾夫和哈羅德在一起。別擔心。斯圖。」

  拉爾夫和哈羅德?她想了一下,忽然感到一陣恐懼,而這和阿巴蓋爾媽媽沒一點關係。為什麼我要為斯圖感到害怕呢?上帝啊,要是哈羅德想幹點什麼的話……這有點可笑……斯圖會把他撕成兩半的。除非……除非哈羅德悄悄到他背後什麼的……

  她抱住雙肘,覺得有點冷,琢磨著斯圖與拉爾夫和哈羅德在一起能幹些什麼。

  「9點半前回來。」

  天,她覺得那真是太久了。

  她在廚房裡又站了一會兒,皺眉看著她放在檯子上的背包。

  「我與拉爾夫和哈羅德在一起。」

  那麼哈羅德在阿拉帕赫外的小屋到9點半之前應該是空著的了。當然了,除非他們正是在那兒。如果他們真在那兒的話,她可以去找他們,以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她可以馬上騎車去。要是沒人在那兒的話,她沒準兒能找到點兒讓自己安心的東西……或者……但是她不讓自己往下想了。

  「讓你自己安心?」心裡有個聲音在嘮叨著:「還是讓這事更亂?想想要是你確實發現了些可笑的東西呢?然後呢?你會怎麼辦呢?」

  她不知道。事實上,她心裡連一丁點兒的主意都沒有。

  「別擔心。斯圖。」

  但確實讓人擔心。她日記本上的那個拇指印就意味著讓人擔心。因為一個偷看別人日記而偷窺別人思想的人,一定是一個行事不講什麼原則也沒有多少顧忌的人。這樣的人是會溜到他痛恨的人身後把他從高處推下去的。他也可能用一塊石頭,或者一把刀,也或者是一支槍。

  「別擔心。斯圖。」

  「但如果哈羅德這樣做的話,他在博爾德就完了。他還能做什麼呢?」

  但法蘭妮知道該怎麼做。她不知道哈羅德是否是她設想的那種人——現在還不知道,還不能肯定——但是她心裡知道現在有一個地方是為這種人預備的。那是肯定的。

  她麻利地背上背包,走出了門。3分鐘後,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她已經騎著車沿百老匯街路向阿拉帕赫去了,心裡想著,「他們都會在哈羅德的起居室裡,喝著咖啡,談著有關阿巴蓋爾媽媽的事,每個人都很好。一切如常。」

  但是哈羅德的小屋裡漆黑一團,並沒有人……而且還上了鎖。

  在博爾德這本身就是反常的。過去人們出去的時候要鎖上門,以免電視機、音響或者是夫人的首飾被人偷了。但現在音響和電視都沒用了,它們因為沒電而用不了可能反而更有好處。至於首飾,可以到丹佛去挑上一袋子任何年代的珠寶。

  「既然一切都沒用了,哈羅德,你為什麼要鎖上門呢?因為沒有誰比賊更怕遭搶了吧?是這樣嗎?」

  她可不是溜門撬鎖的。就在她已經無奈要走了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可以試一下地窖的窗子。這些窗子只比地面稍高點,蓋滿了塵土。她試的第一扇窗子就能滑動,勉強能打開,搖落了許多塵土落在地窖的地板上。

  法蘭妮向四面看了看,周圍很安靜。因為除了哈羅德之外沒人住在阿拉帕赫以外這麼遠的地方。這也很奇怪。哈羅德是那種永遠滿臉堆笑的人,他能親熱地拍著你的後背說話,一整天和親友在一起,如果你求他什麼事,他很樂意幫忙,有時候即使沒人求也會主動幫忙。他能,也確實做到了讓大家都喜歡他——事實上他在博爾德的聲望很高。但是他選擇住的地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是不是?那表明了哈羅德看待社會和他自己的地位的觀點有些不同……可能是這樣。也可能他只是喜歡安靜。

  她從窗子往裡鑽,把衣服也弄髒了,終於跳到了地上。現在地窖的窗戶是在她眼睛那麼高的地方了。她既不是溜門撬鎖的賊,也不是體操運動員,那麼回去時再要從這窗戶鑽出去就得找點東西墊著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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